妖泽带着暮语汐的嘱托重返城门之外，站在重重包围外，他看不到巫格和苏雨眠的现状如何。
黑气依旧再以可怕的速度扩散传播，被怨气感染的游魂也在势无可当地急剧增加着。
妖泽运转内力驱动手环上的冰晶燃起幽光，淡淡的光晕拨开四境的黑暗。
他气沉丹田高声喊道：“巫格！”
召唤声穿过迭起的咆哮和怒吼传入巫格耳中，他双指并拢靠近额间触发护灵印迹，陡然幻化作一缕金丝冲出包围注入冰晶。
冰晶中一节节生出镀有金色业火的冰刺聚成炼魂鞭缠绕在妖泽的手臂。
妖泽一甩手腕，击起满地黄土，碎石携着飞扬的尘埃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密集成群的游魂。
他又扬起一鞭，冰刺闪烁着凌厉的幽光直接抽掉一排怨灵的脑袋，再一回手，又是鲜血飞溅遍地狼籍。
经过无数次磨合，妖泽与巫格的配合已经可以达到天衣无缝，甚至能说是心有灵犀，炼魂鞭自然也成了一件得心应手的利器。
在炼魂鞭的强大力量下，妖泽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突破重重包围。
看到地上那块破烂的淡紫衣角，妖泽眼中略过复杂的情绪。
虽说不过半刻，但毕竟失控的游魂数目庞大，苏雨眠的现状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前进的脚步，已经下意识地将暮语汐的哀求当成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妖泽看到一只游魂正扑在苏雨眠身上撕咬。
他挥动鞭子勾住游魂的脑袋，用力将它扔出去。
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苏雨眠全身血肉模糊，仅剩的几片碎衣也被浸染成刺目的猩红。
惨白的骨头赤裸裸地暴露在皮肉之外，看得他心底发怵。
冰晶极速闪烁两下，炼魂鞭的金色光晕黯淡下去，巫格地真身从冰晶中脱离出来。
他褪去外衣裹住苏雨眠，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中，又将目光转向妖泽。
妖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扬起鞭子阻出一条通道。
巫格一闪身在妖泽的护送下率先离开。
待巫格脱身后，妖泽挥动炼魂鞭缠住一只游魂向后一掷，压倒一片即将追上来的怨灵，飞身跃进不夜天城。
鞭稍勾住门环用力一扯紧闭城门，将他们统统关在城门之外。
巫格单膝跪地，手尽量放平让苏雨眠枕在他的臂弯能舒服点。
但从苏雨眠紧拧的眉心依旧可见她正在忍受着痛苦的折磨。
妖泽对巫格使了个眼色，俯身拉起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暮语汐，御鞭向幽都门飞去。
巫格轻轻抱住苏雨眠，默念法州化作金光隐入冰晶。
***
尖利的爪牙摩擦铁皮发出阵阵刺耳的金属声。
不夜天城之外，丧失理智的游魂疯一般闹抓着城门。
鬼术布下的结界似乎失灵了……
若非城门紧锁，它们定会破门而入四处杀戮。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木栓断裂声，门外的骚动戛然而止。
城门悠悠开启，游魂们相互对视一眼，继而爆发出兴奋的低吼，肆无忌惮地闯入不夜天。
城墙上，妖樊正在欣赏它们的疯狂。
他深吸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陶醉在自己的杰作中不能自拔。
***
幽都门。
暮语汐伏在床榻边，她颤抖着伸出指尖去试探苏雨眠的鼻息。
“小姐别怕，我还没死呢……”苏雨眠艰难地将眼睛眯开一条小缝虚弱地笑了笑。
笑容扯痛脸上的伤口，她也只是轻皱了一下眉。
被游魂撕咬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只停留在她的记忆里，痛到麻木后就不会再有知觉了……
暮语汐逼着自己将目光挪到苏雨眠的双腿上。
那双原本光滑匀称的腿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骨头。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血液早已流尽干涸，暗红的血块凝结在白骨上。
暮语汐看得心底发慌，她从未想过苏雨眠会有一天真的要永远离开自己，而且是以她束手无策的方式。
她救不了苏雨眠……
整个房间都被一股缄默的悲伤笼罩着。
苏雨眠对自己的伤情早已心中有数，可她家小姐已经许久没笑过了，她不想在走之前还让她家小姐难过。
“小姐是不是还在生雨眠的气啊，要不小姐还是罚我吧，罚什么都可以哦，雨眠这次保证不讨价还价了。”
苏雨眠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急，气息一乱堵在肺部的血上涌到喉咙。
她无力地咳嗽着，嘴角溢出几抹血丝，胸膛的肋骨仿佛一根根断裂般剧烈疼痛。
暮语汐慌乱地想拿起手帕去擦拭她唇边的鲜血，可一抬手才发现血迹与先前凝固的混作一团，撕咬留下来的伤口到处都是。
她又怔怔地将手悬再半空不知所措了……
对，还有海蓝宝！
暮语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让全身的皮肉都重新长出来，但只要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暮语汐双手合在胸前融出海蓝宝，正要注入法力运转，苏雨眠突然拉住了她。
暮语汐手腕一沉，施法被强行打断。
苏雨眠意识有些模糊，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她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不想拖累暮语汐。
“小姐，救我要损耗的法力太多，你会折寿的……我就是个贱婢，不值得小姐为我牺牲这么大。”
“我本该生活在底层任人打骂欺辱，却得小姐赏识，许我半世安稳无忧……”
“保护小姐是我的职责……所幸，我不辱使命。”
……
暮语汐无声地感受着握住她的那只手力道一点点轻了下去，苏雨眠的指尖顺着她光滑的皮肤缓缓滑落，掉落在床边。
直到冰冷的海风吹进窗子钻入她的袖口，她打了个寒颤才猛然醒悟。
一颗光泽圆润的珍珠滚进她的掌心。
暮语汐眼角氤氲着水雾，她捏起珍珠凑近想要看仔细。
可一低头却掉下更多的珍珠。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心脏一下下紧缩着抽疼。
体温明明还在却冷得彻骨，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泛红的眼眶盈满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淌下，边滑落着逐渐凝固结晶成一颗颗透亮的珍珠。
暮语汐是鲛人公主，除去出生时那一声婴儿啼哭，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她的世界全部都由美好编制而成，快乐始终萦绕在她身边。
可现在她终于发现了，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完美。
更多的是，残酷冷漠，痛苦别离。
一直攥在掌心的海蓝宝突然失去了温度。
暮语汐先前从未发现，自己放在心尖上捂着的，一直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不知何时，暮语汐眸底那种自信灵逸的光彩黯淡了。
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似乎随苏雨眠一起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