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格离去后,妖泽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垂下头,疲惫地揉着眉心。
暮语汐安静地站在他身旁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还走吗?”
妖泽开口有些沙哑,那双深邃的眸看进暮语汐眼中,极力克制住深处的戾气。
暮语汐迟疑了片刻,躲掉那束目光。
她抿了抿唇,轻应一声:“嗯……”
妖泽沉默。
继而粗暴地一把拨开暮语汐,径直迈入房间。
一尘不染的纯白被单将苏雨眠的尸体遮挡得严严实实。
桌案上摆放整齐的七彩琉璃杯在阳光中蒙上一层淡淡的彩晕。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很安宁祥和。
唯有地上杂乱的血脚印与这些格格不入。
可再看去却又毫不违和……
“要给你倒杯水吗?”暮语汐跟了进来。
怎么说她也在住在这间房许多天了,总该尽尽地主之谊。
妖泽不答,甚至连一眼都没看向暮语汐。
他的目光落在床榻白得扎眼的被单上,严阵以待。
好像苏雨眠下一秒就会诈尸跳起来攻击他似的。
“你走可以,她得留下。”妖泽的声音冰冷,甚至带有一丝命令的意味。
暮语汐抬头望着妖泽,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若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凌厉的鞭风掠过暮语汐耳旁,幽蓝的光影擦着她的颈侧闪过,直接刺入她身后的木门。
妖泽的手向后一拉,房门在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中紧紧闭上。
他眯起眼看向暮语汐,“你走一个试试?”
可当他看清那双浅茶色的瞳时,陡然发现里面的光彩消失了,只剩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眉眼间上扬的那抹弧度也平了,像变了个人一般。
暮语汐绕过妖泽,坐到桌案前。
她没与妖泽僵持,甚至将他的愤怒和疑惑也尽数视而不见。
看到面前七彩的琉璃杯具,暮语汐微微有些失神。
她缓缓抬起手,在茶壶上方一滞,然后落下紧紧握住琉璃壶柄。
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她始终眉眼柔和,不带一丝异样。
最后,她将那盏晶莹澄澈的清茶双手奉到妖泽眼前,“阿泽,喝茶。”
妖泽回首先是一怔,看到暮语汐指尖被琉璃烧灼弥散的白烟他心底一惊,甩手打翻茶杯。
琉璃落地碎成两半。
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热茶飞溅。
纯白的被单沾染泛黄的茶渍,更加刺眼。
妖泽怒吼道:“暮语汐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找死换个地儿,我不会替你收尸的!”
暮语汐将手缩回去,垂眸遮住眼中的落寞,“你有没有喜欢我,喜欢过也好,一点点也好?”
“我就算死也不会喜欢你一分一毫!”
妖泽的手背于身后,语气虽然刻毒,但无人看到他的手即便紧攥成拳也依旧在颤抖着。
暮语汐将头别向窗外,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不必替我收尸。”
惨淡的阳光打在暮语汐苍白的脸庞,映射出她凄凉的笑。
她缓缓俯身拾起一片碎琉璃,紧紧握入掌心。
妖泽没想到她真的会触碰琉璃,顿时有些慌乱。
他强装镇定,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刺激她道:“暮语汐,这种小儿科的威胁手段未免太低级了些吧,你还不如直接来个痛快的!”
暮语汐咬住唇,手中的琉璃“滋滋”的冒着白烟侵蚀她的皮肤直至魂魄。
尖锐的碎片刺穿掌心,殷红的血渗出指缝,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可她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将琉璃越握越紧,心伴随着淌落的鲜血支离破碎。
她很爱他,但基于自由之上。
大海的女儿失去自由,如同飞鸟折断双翼。
如果他一定要囚禁她,那她宁愿换个方式离开他。
“暮语汐,你到底犯什么疯病,把琉璃放下!”妖泽彻底乱了方寸,用呵斥来掩饰心中的恐慌。
暮语汐身形一晃,琉璃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寂静在破碎声中落幕,妖泽也随之惊醒。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暮语汐,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小汐,我错了,别吓唬我。”
暮语汐的掌心鲜血淋漓,脸上毫无血色。琉璃将她的魂魄侵蚀得残缺不全,剩下的只有疲倦。
她缓缓挪开视线,空洞的目光宁可盯着天花板也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她笑了,笑得落败,“阿泽,你知道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失去了一切,自由是她最后的尊严。
倘若别无他法,她愿以死捍卫尊严。
“我不拦你了,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妖泽手指哆嗦着拿起手帕想要包扎她掌心的伤口。
琉璃腐蚀过的皮肤依旧被余热烧灼着,妖泽暗骂一声,扭头冲门外吼道:“来人,去给我把景致深找来!”
他现在唯一想到能救暮语汐的,只有景致深。
可他不曾想过,她所说的“一无所有”,早已将她的师傅包含在内了……
暮语汐自嘲地笑着轻轻闭上了眼,若要说谁能救她,她完全有能力自救。
琉璃虽然伤及魂魄,但仅仅这些伤痕还不致命。
用内力封住穴道,再借助海蓝宝的力量一点点修补魂魄,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但她累了,不想再反抗了,生死由天吧……
在潮水般的困意侵袭之际,她摩挲了两下海蓝宝,低声自语:“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