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岁，阵前快要顶不住了，后撤二百米吧！”
小妖狼狈地胡乱抹一把快要流进眼睛的雨水，目光急切地紧盯着九万岁。
前方嘈杂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九万岁面容凝重地沉思了几秒。
“不能撤。”
语气严肃到毋庸置疑，这是九万岁深思熟虑后得到的答案。
再向后三百米处是幻境云森的腹地，是老人小孩藏身之所。
若是让他们听到厮杀声，必定担惊受怕。
前方打仗，后方绝不能乱成一锅粥，否则必败。
夏末秋初的雨，潮气格外重，肆意冲刷着幻境云森的一切，也冲击着每个妖的斗志。
小妖返回阵前，如实禀明颜仲秋，“颜护法，九万岁说了，不许撤。”
“好，我知道了。”颜仲秋威严地立在滂沱大雨中，手执钢叉，站得笔直。
小妖退下后，颜仲秋看向系在钢叉上的半截珠钗，犀利的眼眸中略过一抹暖光：
“晚安，若我还能活着回来，我就辞去护法职务，带你归隐山林。”
有的人是值得用余生去思念的。
他会一直等待，直到她归来，他的猫妖可是九条命呢！
颜仲秋一转钢叉，白刃在阴雨中闪烁着凛冽的寒光，他脚尖踏地腾空跃入战场。
***
冥宫。
宫门大开着，妖泽站在觊觎千年的宫殿前，心里突然打了退堂鼓。
“鬼王，您说这夜月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们这一路攻到冥宫未免太过顺利了吧。”
鬼眼玄霜居高临下俯视着妖樊眼中的畏缩，嗤之以鼻，“那你就滚回去继续做白日梦，反正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弱者不会得到怜悯，因为他们最可恨之处就在于临阵脱逃。
鬼眼玄霜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妖樊那副令人恶心的怯懦模样。
他气沉丹田，龙爪狠狠一跺地，尘埃飞扬，整个冥宫都抖动了一下。
妖樊顺势高声吆喝一嗓子以表决心，“夜月明，鬼王亲驾，尔等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话音落下的同时，妖樊用余光偷撇一眼鬼眼玄霜稍微缓和了些的表情，暗自松一口气。
幸好他反应快，差点就搞砸了。
夜月明斜卧在殿内的骷髅石椅上，听闻妖泽的叫嚣后唇角微勾，妖冶的凤目中充满了凌然与不屑。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携着七分嘲讽，“你是老到腿脚不利索了吗，需不需要寻副棺材抬你进来？”
尔等。
夜月明想到这个词，薄唇勾起的弧度愈发深刻，这老家伙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未免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
对付这些尘垢秕糠，他一人足矣。
鬼术的千里传音将夜月明的话送入妖樊耳中，他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气到哑口无言。
鬼眼玄霜似乎并没有被激怒，他幻化成人形，向下一拉玄袍，深不见底的寒瞳中隐约可见嗜血的冷光，扔下气急败坏的妖樊，大步迈入冥宫。
说实话，他很欣赏夜月明的狂傲和高贵，他已经许久没遇上这样强大的对手了。
夜月明那种临危不乱的气场和风度，让他没由来地感到兴奋，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与他一较高下了。
***
疾风骤雨，雷电翻腾着乌云，似乎执意要将夏末的最后一场雨下到淋漓尽致。
不夜天已有千年未见如此滂沱大雨了。
黑龙撕破阴云的幕布，载着叶无尘飞向不夜天城门。
城门外聚满不夜天的百姓，将整座城围得水泄不通。
纵使被雨水浇成落汤鸡，也无一人离去。
他们都在等，等冥主平息战乱后带领他们回家。
突然，有一个百姓惊恐地指着乌云层，“鬼眼玄霜，鬼眼玄霜要下来了！”
黑龙呼啸而至，百姓纷纷躲闪，城门前立刻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管事一脚踹在那个乱喊乱叫的百姓的屁股上，“闭嘴！你是被雨淋傻了吗，睁大狗眼仔细瞧瞧那是鬼眼玄霜吗？”
说罢，管事换上得体的微笑，乐呵呵地迎上去，行礼道：“恭迎冥王妃！”
叶无尘从黑龙的脊背跃下，急急地问：“夜月明呢？”
“回王妃，冥主在城内。”管事双手搭在身前，恭恭敬敬，但微扬的语调中充斥着说不明的压抑。
叶无尘径直走向城门，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这一次的凤冠霞帔，她是为他而穿。
管事刚欲阻拦，看清叶无尘眸底的坚毅后又默不作声了。
让她去试试吧，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冥主能瞧上的女子绝非俗人。
距城门十步之遥，叶无尘陡然被一股无形的斥力定住了身。
她不信邪，顶着那股力量强行向前。
强大的斥力毫不留情地将她弹开。
管事眼疾手快，在叶无尘身后撑起鬼术屏障护好她。
待叶无尘站稳后，管事收回鬼术，向她说明情况：
“王妃，这是冥主设下的结界，除冥主一人，城外之人不得入，城内之人不得出。”
叶无尘的心狠狠抽疼一下，他这是摆明了要以一人敌千军万马，换天下盛世无忧。
他凭什么不同她商量就一意孤行，凭什么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凭什么……
叶无尘想生他的气，可想着想着，眼眶不由自主地泛了酸……
“你也是夜家人，一定有法子破除结界对不对！”叶无尘寄希望于管事，目光殷切地拉住他的衣袖。
管事颔首，语气中尽是失意，“王妃抬举，若说我唯一胜过冥主的，只有年纪，鬼术修为不及冥主十分之一，实属无能为力。”
“小丫头，试试红月石。”始终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老者突然发了话。
像这种高修行的封城结界，往往都是认主的。
叶无尘看了看在阴雨中荧光流转的红月石手链，再一次走向结界。
她顶着斥力站在结界前，抬起手腕轻轻将红月石靠在结界上，低声说道，“夜月明，我来晚了，再等我一次好吗？”
红月石中曾注入夜月明的一缕神识，结界仿佛感知到主人的气息，那种不由分说的排斥力似乎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了。
深深的自责涌上叶无尘的心头，她的声音略微哽咽，“求你了，我要进去见他……”
对流突然消失，叶无尘身形一轻，抬眼时才发觉已穿越结界。
他的城，永远为她而开。
叶无尘回首望一眼重新封闭的结界，转身奔向那座阴云笼罩危机四伏的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