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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祸起坟茔地

第四章祸起坟茔地

秋后的张家瓜园绿少黄多,瓜少秧多。瓜罢园了,天气渐凉,瓜园呈现出一片衰败景象。瓜地西南角用木板、杖杆临时搭了一个简易猪圈,石蛋和铁蛋从花筐里捡起瓜蛋子往猪圈里扔烂瓜,一头黑猪和两头花猪大口小口、哼哼呀呀地帮助主人打扫瓜园里的残瓜败秧。

老太太拿条长凳子坐在猪圈前面,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的两个小孙子往猪圈里扔瓜。

凤琴拎着一筐倭瓜坐在瓜窝棚前,笑嘻嘻地央求张财:“我说孩儿他爹,你也过来帮我敲倭瓜得了!”

张财胳膊上挎着一个柳条筐,满地踅摸熟瓜。凤琴又催了一遍,张财不耐烦地说:“你吵吵啥,那点儿活能累死你咋地,忙了一秋带八夏了,能多卖一个是一个!”

三个苏联边防士兵幽灵一般出现在张家坟茔地,只消片刻,就急匆匆地越过坟堆,消失在坟地南端的树林子里。一面草帽大的红旗赫然立在张家坟茔地北围墙的墙头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鲜艳、格外刺眼。

正在瓜窝棚前嬉笑打闹的铁蛋和石蛋眼尖,看见了三个鬼祟的苏联士兵,也看见了墙头上插的那面鲜艳的小红旗。两个小家伙跑到奶奶面前,铁蛋手指坟茔地说:“奶奶,你看那疙儿是啥东西,通红通红的,是几个老毛子兵插的!”石蛋抢着说:“真的,就才刚的事儿,俺们俩都看见了!奶奶,他们插那个玩意儿干啥用?”老太太眯缝着眼睛朝坟茔地望去,沉思片刻,面色凝重地跟两个小孙子说:“你两个家去把你三叔叫来,路上别贪玩儿,快去快回。”两个小家伙爽快地“哎”了一声后,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张财脸红脖子粗地说:“我去把它拔了,这不是欺负人吗?”说着拔腿就要走。老太太伸出长烟袋拦住了张财:“你先别去,这件事儿还是得好好掂量掂量,等老三来了再说。”

张财还是沉不住气:“等老三来了又能怎么地,咱家坟茔地总不能整一面破旗搁那块儿呼啦吧!”

凤琴小心翼翼地看着丈夫:“妈说的也是,还是等老三来了再说吧,拔不拔的也不差那么一会儿。”

张家大院的后园子里洒满了阳光,几种秋令花正开得风生水起,阵阵花香扑鼻而来,惹得正和玉珍掐豆角的玛丽亚一会儿趴在扫帚梅上闻几口,一会儿趴在地瓜花上嗅几下。

费琳娜坐在凳子上,嘴里“嘶嘶”地吸气,秀芹站在她身后,小心地把一种粉红色的药面儿均匀地涂在她后背的患处上。只有七岁的玉儿,依偎在玉珍身边,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妈妈:“妈妈,那两个毛子大姨咋跟咱们长的不一样,咋是绿眼珠白肉皮?”

玉珍和玛丽亚面对面地坐在小矮凳上,两个人比比画画地掐豆角,玛丽亚学着玉珍的样子,掐头去尾摘弦儿,舌头不打弯地跟玉珍学说:“行,好,不大离儿。”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咯咯地笑不停。秀芹小声叮嘱她们:“小点儿声,隔墙有耳。”

“嗵嗵嗵嗵”,有人擂门。

“你看,你看,怕鬼真就来了鬼!”秀芹又吩咐大伙,“都别吱声,麻溜儿把嘴闭上!”

正在屋子里磨镰刀的张富从后窗户探出头来,叮嘱后院的几个女人:“你们都绕到豆角架后面去,玉珍你管好玉儿,我看看是谁来了。”

来人是高升发,先笑后说话:“三兄弟,没惊着你吧,抽空儿串个门儿,都搁家呢吧!”

“大哥咋有工夫上我家串门来了,这可真是贵客登门啊。”张富领着他到正房转了一圈,笑呵呵地说:“俺们家房子倒不小,可就是一堆破泥烂草,和你们家的青砖瓦房没法儿比。”一边说着一边把他让到西厢房自己的屋里。

“家里人都上瓜地了,大哥你有啥事儿吗?”张富问坐在炕沿儿上的高升发。

高升发脸上仍然挂着笑:“老三兄弟,住了这么多年我这是第二次踩你们家门槛儿啊,第一回是老大走的那个晚上,一晃都隔了十来年了……不怪人家都管你们家叫张家大院,你瞅这前后大园子,再看你们这号大院子,一根草都见不着,啥叫庄稼院呀,这才是正了八经的 庄稼院!”

张富说:“就是的,庄稼人天亮出门,天黑上炕,懒了不行。”

高升发从怀里掏出两个铁球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炕上:“前些天你上我那儿去淘登火药,结果是猪八戒丢耙子空了手了,这不,我刚刚得着了这两个东西,我也用不上,就给你送来了。”高升发说到这里,眼睛朝四下扫了一遍,压低声音道:“捡的,也是巧了,我哪敢留这玩意儿?听人说,这东西里面全是黄色火药,我给你拿来看看能不能有个用处啥的?”

张富接过来掂了掂,发现这两个铁球子浑身上下一瓣一瓣的,后边还带个小尾巴,又是插销又是铁环儿的,他乐了:“这玩意儿就是掌手雷吧!”

高升发没有逗留的意思,见张富满心欢喜的样子,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张富,暧昧地说:“你可真像个孩子!听我说,千万别动旁边那个环儿,碰掉那玩意儿祸可就惹大了!”

高升发前脚刚走,铁蛋和石蛋就跑进了院子,拉手的拉手,扯衣的扯衣,石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三叔,俺奶叫你快去瓜地,快走吧!”

张富着急地问瓜地咋地了,铁蛋说你快去吧,晚了奶奶就该骂我俩了,去了就知道了。

张富赶忙套上马车,也顾不得告诉后园子里的几个女人,拉上铁蛋和石蛋就往瓜地赶。

到了瓜地,张富汗流浃背地跑到瓜窝棚前,焦急地问妈和二哥出了啥事了。老太太拉着三儿子的手说:“三儿,咱家坟茔地上让老毛子插红旗了,你给量量这个事儿,我活了六十多岁了,没经见过!”

张富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默默地顺着瓜园小道往前紧走几步,朝坟茔地看了又看。铁蛋和石蛋不再疯闹了,他们似乎从大人凝重的表情上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乖乖地站在奶奶身边一言不发。

返回身来,张富握着拳头跟妈和二哥二嫂说:“一会儿我就他妈的 去把红旗拔了,非得插到咱家坟茔地上,这不明摆着熊人,跟咱们示威挑衅吗!”

老太太若有所思:“我看这事得先撂下,来了好几个兵,揍为插一面小红旗,这事儿有点邪性,红旗这咱不能拔,等一等看一看,咱们不能一时冲动。”

老太太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张富和二哥二嫂都不再言语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老太太、张财、凤琴和铁蛋、石蛋要回家了,临走前老太太再三叮嘱张富:“猪也喂饱了,一天的活儿也干完了,你晚上精神点儿,要是有个响动啥的轻易别出去,招灾惹祸的事千万不能干,别让妈操心!”

深夜,汽车马达声在瓜地南头时断时续地响起,杂杂沓沓的声音同时传进瓜窝棚。张富从睡梦中惊醒,一个高儿蹦到地下,从门缝向外张望,几束汽车灯光朝南国界方向移动着,渐渐地消失了。夜幕重新笼罩了大地,黑暗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张富什么也看不见了。

天刚放亮,张富就起来了,他看见瓜地南头有汽车车轮留下的痕迹,十几根水泥桩子散散落落地躺在草丛里,张富围着车轮痕迹和水泥桩子转了几圈,他想起了王老呔偷听到的苏联军人的话:“难道他们真的要动真格的了……”

张富步子沉重地往瓜窝棚走去。

早饭后,秀芹和凤琴帮费琳娜洗衣裳。老太太瞅着两个儿媳妇说:“你们瞅瞅费琳娜洗的裙子,要是再填俩袖子,缝上领子,可就是一件整装衣裳啦。”

“妈,人家老毛子娘们儿就穿没袖子、没领子的衣裳,骂人讲话了,那多招老爷们儿的眼啊。”秀芹看着凤琴,斜眉吊眼地说。

也不知道玛丽亚是否听明白了秀芹的话,抱着秀芹就亲了一下,这一口亲得秀芹措手不及,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瞅瞅这个看看那个。

玛丽亚看见大嫂的窘样笑弯了腰,她的心情好极了,又站过去跟大嫂比身高,还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捧着大嫂那双粗糙的手,仔细地端详着。老太太饶有兴致地看着玛丽亚的调皮相,高兴地说:“这孩子是真的见好了,不光是伤好了,也有精气神儿了。”

老太太吩咐三媳妇玉珍和面烙饼,她有心为费琳娜和玛丽亚吃顿细粮换换口味,虽说庄稼院的细粮比金子还要贵重,但是她觉得费琳娜、玛丽亚是客人,这样做值得。

秀芹、凤琴、玉珍全都扎上了围裙,一会儿工夫一顿丰盛的午饭就做好了:一盆葱花油盐白面饼,一大锅土豆炖茄子,煮了二十几个咸鸭蛋,还熬了一大锅小米粥。

按照老太太的吩咐,秀芹留在家里照顾费琳娜和玛丽亚吃午饭,负责看家,其他人带上午饭到瓜地里去吃。老太太心里还一直惦着昨天的事儿,那面小红旗总在她眼前飘着,她想,这件事还需要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张财把马车从院子里赶出来,老太太坐在前边,凤琴、玉珍把着盆盆罐罐坐在中间,玉儿、铁蛋、石蛋依偎着奶奶,一家人颠儿颠儿地往瓜地赶路。

正午已过,张家一大家子人才坐在瓜窝棚外闷头吃饭,老太太说话了:“遇着天大的事儿也不能往心里去,舒舒坦坦地把饭吃好了是正格的。”

张财第一个撂下筷子,他坐在瓜窝棚后边的一个土棱上吧嗒吧嗒地裹烟袋。

张富搬个小板凳走过来,坐在张财身边,小声问道:“二哥,我想把那些水泥桩子埋起来,叫他们找不着,你说他们能不能知道是我们藏起来的?”

“老三,你别把他们当傻子,还是想别的法儿吧,依我看咱就咽下这口气不招惹他们,你说,像咱们这样拉家带口的,跟他们折腾不起。看样子他们那边是真惦记上咱们这一小疙瘩地场了,几垧地让就让了,但坟茔是说啥也不能让,不能让咱爹和咱哥安息,别说咱妈不干,我都不答应!”

老太太拿过来一铺蒲草垫子,放在张财跟前坐下来,点着了一袋烟吧嗒两口:“我估摸这事儿轻易完不了,一会儿我跟二媳妇、三媳妇去坟茔地瞅瞅,你们揍别去了,尤其是你老三,火燎毛的脾气,刚才你哥俩说的话也刮我耳朵里来了,你妈我呀,赞成!人不能趴着跪着活着,你爹活着前儿常说一句话:庄稼人一辈子有‘两个不让人’:老婆、孩子不让人,房子、土地不让人。这事儿我看咱们老张家人得仰棒点儿!想熊咱们,我不管他妈个腿的是谁,没门儿!”

玉珍把三个孩子安顿在炕上睡觉,然后娘仨一人拿把镰刀朝坟地走去。

走到坟茔地北围墙边时,玉珍踮着脚,费劲地拔下插在墙头上的那面红旗,顺手扔进草丛里。

坟地旁白杨蔽日幽草没膝,阳光透过树丛照射在两座坟墓上,“故先考张国兴之墓”被安置在坟场的最南端,后面树立着另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先夫张发之墓”。

几个人围着两座坟席地而坐,老太太神色凝重沉默不语,两个儿媳时不时地小声说着什么。

张财和张富扛着锹镐来到瓜园东南头,脱掉褂子光着脊梁“哐哐”地用镐刨坑。三个多小时过后,四五个长方形的大深坑才挖好了,两人抬着水泥桩,一根一根地扔进坑里。张富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不由得抬头看天。此时的天边已是乌云密布,密集在一起的云块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东南方翻腾而去。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只听“哧啦”一声响,张财和张富看见一道绿色光线从小树丛中钻向南天,不一会儿,绿色光线又变成了红色光球,消失在国界南部的云层中。

张家坟地里,老太太和两个儿媳东一句西一句地唠闲嗑儿,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天,天幕阴沉得似乎要垂下来,老人不无担忧地说了一句:“要闹天头,咱们麻溜儿走吧!”

两个儿媳搀着老太太刚站起身,就听“砰砰砰砰”四声枪响,几粒子弹“噗噗”地钻进了她们脚下的泥土里,坟堆附近的蒿草丛中飞出片片碎叶。玉珍下意识地搂住老太太,凤琴失声扔掉手中的镰刀,两腿一软,瘫在老公公的坟堆上。

“砰砰砰”,枪声再次响起,连着好几发子弹射进了坟地的北墙上。

老太太异常镇定,她把凤琴薅起来,大声冲两个儿媳妇说:“孩子别怕,他们不敢往咱们身上打!这回算是明白了,王八犊子们揍是想插旗占地,整跑马占荒那一套,也不掂量掂量这是谁家的地场!玉珍,你把那面小旗扔你爹坟前,跟那沓烧纸一起给我点着烧了!”

张财最先听见了枪声,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好,老三,坟茔地上有事!”

张富也听见了枪声,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扔:“他们不光是想要占地,这是想要咱们的命啊!二哥,事情到这个份儿上了,害怕也没用,你头里走,我回趟瓜窝棚马上就到!”

两次枪声过后,张家坟茔地显得格外寂静,婆媳三人相互搀扶着,站在张国兴的坟前,警惕地盯着坟地南面阴森森的树林。

张财猫着腰悄没声地进来,他紧张地把三个人都看了一遍,焦急地问:“都没伤着吧?这就好,这就好,妈你们害怕了吧?瞅着是谁打的枪了吗”

玉珍朝四周撒摸了一圈,问张财:“二哥,老三呢,没跟你一块儿来呀?”

凤琴皱着眉头说:“这都到啥节骨眼儿了,老三咋不来呢?”

玉珍脸上挂不住了:“他干啥去了?平时一点火就着的人,今儿个是怎么的了!他也不是那种吭哧瘪肚的人哪!”

张财心事重重地看着老太太:“妈,我看咱把小红旗再给他们插上吧,退一步兴许就没啥事儿了。”

玉珍赶忙说:“二哥,插是插不回去了,烧成灰了!”

正说着,张富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正好听见了玉珍的话,他斩钉截铁地说:“烧得好!小破旗伤害了咱们的尊严,咱们就是豁出命也要把尊严找回来!”

张财仰头看看乌云已经压上来的天空,忙说道:“妈,抢在暴风雨之前我和老三先把你们送回去,三个孩子还在瓜窝棚呢!”

老太太点点头:“是该回去了,我也开始惦记三个崽儿了,归齐了啥也不如三个崽儿金贵,那可是咱们一家人的命根子啊。”

三个女人在前,两个男人在后,一家五口一前一后地走出坟茔地。

忽然,坟地南头隐隐约约出现几个人影,瞬间就消失在蒿草树丛中了,紧接着,枪声骤然响起,子弹雨点般射在坟地围墙上,树丛里的树枝在剧烈地摇晃着,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惊恐地盘旋在树林上空,它们凄哀的叫声和狂风的嘶吼声混在一起,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子弹从张财和张富的身边飞过,两个人也顾不得躲,拼命地往母亲的身边跑,张财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妈,凤琴,玉珍,危险!你们快趴地上,快趴下啊!”

张老太太可能是不放心后面的儿子,站住身,回过头来正要说什么,一颗子弹呼啸着扑向老人,老人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后扑倒在地。

“妈——”张财和张富扑到母亲的身上,四只大手同时按在老人的胸口上,通红的鲜血霎时染红了这四只颤抖的手,凤琴和玉珍披头散发地跪在老人身边,不住地摇着老人的身子,一声接一声地喊妈,凄惨的哭声在乌云笼罩的上空回荡。

老太太紧闭的双眼勉强睁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音微弱:“把我……把我送……送你爹……那疙儿……”说完,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张财把脸埋在母亲的胸口上,失声痛苦 :“妈,你咋忍心把儿子扔下啊,妈,你死得太惨了,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张富的血直往上涌,他的两眼喷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腾地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两个铁家伙,嗑开铁家伙身上的销子,狠狠地甩进了树丛中。“轰”的一声巨响,碎片托着两个人从树丛中飞出来。张富飞快地钻进树林,出来时一手拿着一支步枪,步枪的背带上挂着几个“掌手雷”。

无章无序的旋风夹杂着豆粒大的雨点一阵阵袭来,老太太静静地躺在故去的老伴的坟前,两个儿媳妇一人握着老人的一只手,无声地哭泣着。

张财眼睛直勾勾的 ,僵硬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张富“二哥二哥”地喊他,他也没听见。

凤琴爬过来替张财拭了拭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孩儿他爹,你这是咋地了,你得挺着点儿啊,孩子们还在瓜窝棚等着咱们呐!”张财嘴唇哆嗦着:“咱妈死了!咱妈让人家打死了!妈,你死得好惨啊!”

张富脱下身上的褂子,把它轻轻地盖在母亲的脸上,只一句“妈你跟我爹做伴吧……”就趴在母亲的身上嚎啕大哭 ,“是儿子不孝,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委屈了,妈——”

玉珍抱着张富,哭着说:“二嫂说得对,你和二哥都得挺住了,咱们不能让他们给打垮了,起来,都起来!”

张富止住哭声,猛地站起身,满脸泪水地对张财说:“二哥,你送我二嫂和玉珍回瓜棚,三个孩子不知咋样了,回来把瓜窝棚后面西边沟里埋着的几支枪和子弹带着,那些王八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对了,给我二嫂她们留一支枪,万一瓜窝棚再有啥事儿,我在这儿守住坟茔地,只要我活着,他们就别想把这地场占了!想霸占了咱们的土地,就让他们拿命来换!”

张财领着媳妇凤琴和弟妹玉珍从坟地出来一路快跑回到瓜地,急三火四地拉开瓜窝棚的门,三个小家伙佝偻着身子蜷缩在炕角,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不安。玉珍心疼得眼泪掉了下来:“可是苦了三个可怜的孩子了!”

张财见三个孩子没有大碍,就把手里拎着的那支步枪递给凤琴,简单地告诉了凤琴如何操作后,说了一句“你和玉珍把门锁好了,老实儿地在瓜窝棚照看孩子们,千万别让他们有啥闪失,我走了”!说完转身出了瓜窝棚。

凤琴强忍住泪水,俯身在每个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后,笑着对铁蛋和石蛋说:“你们是妈的好儿子,一定要听三婶的话,我去看看你爹,妈实在是不放心他……”说完扭身跑出瓜窝棚。玉珍哀哀地叫了一声“二嫂”,抱着三个孩子,眼泪夺眶而出。

玉儿用手背给玉珍擦眼泪:“妈你咋了,你哭啥啊?”

玉珍揉着眼睛说:“玉儿,妈没哭,沙子进眼睛里了……”

雨还在下,天阴沉沉的,偶尔响起一声炸雷,低垂的乌云仿佛就要掉落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财和凤琴从坟后屈腿弯腰地出现了,张财身上背着两支步枪,肩上扛着一挺机关枪,凤琴一手拎一个铁皮子弹箱。

一道闪电掠过坟地,树林和灌木丛都被镀上了一层贼光,接着便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玉珍失声地喊了一句:“不是打闪,也不是打雷声……”她的声音还没落地,炮弹炸起的黑土便朝他们扬了过来,紧接着又有几颗炮弹在坟堆附近炸响,几个人的头上盖了一层掺杂着草根树叶的黑土。

“抄家伙!”守在母亲身旁的张富,大叫一声,双手抓过身边的机关枪,凤琴抄起一支步骑枪,笨拙地把子弹推上膛,张财把几颗“掌手雷“放到跟前,张财从子弹箱里拿出多发子弹,三个人瞪大眼睛,密切注视着坟茔地外的一切动静。

瓢泼的暴雨倾盆而下,刹那间,坟地四周被白亮的雨水笼罩,从南边树丛中隐隐约约出来许多人,趴在暴雨中的凤琴大声喊道:“有人过来了,看不清楚,但好像老多人了,咋办?!”

兄弟俩谁也没说话,两挺机枪喷出愤怒的火舌,密集的枪声在树丛中骤然响起,张富一跃而起,投出了一枚掌手雷后,快速趴到坟前。张财看一眼被大雨淋湿的母亲的尸体,胡噜一下脸上的雨水,狠狠地扣动扳手,子弹带着愤怒,冲向南边的树丛。

人影越来越近了,一个、两个……十三个。子弹从三个人的头顶上嗖嗖掠过,几颗子弹落在凤琴的身边,溅起的泥水扑到凤琴的脸上。凤琴害怕极了,一翻身猛然抓住那把枪朝着前边草棵里、树丛中“叭叭”地连续射击。对面一挺机枪朝凤琴扫了过来,密集的子弹打得坟土飞扬。

张财声音嘶哑地朝凤琴喊:“你快过来凤琴,你爬着过来凤琴,你快上我跟前儿来!凤琴——!”

凤琴大声喊:“你不要管我,你当心就行!”

张财朝凤琴喊道:“你千万别抬头,你等着,我把那个连珠枪给他轰了!”张财把“掌手雷”在手里掂了掂,猛地甩了出去。“轰”的一声,对面的机枪哑巴了。

“凤琴!你快爬到我这里来……”

张财歪着脑袋冲着凤琴喊,只听“噗”的一声,一颗子弹射进他的太阳穴,鲜血像水一样咕咚咕咚往出冒。

凤琴被这一幕惊呆了,大雨拍打着她的头,她大张着嘴,半天后猛地站起身,疯了似的往张财身边跑,张富连滚带爬地冲到二哥身边,一把将已是血人的二哥抱住:“我二哥没死,他没死,他没死!”张富觉得有人扑到他的后背上,他一侧身,二嫂凤琴又扑倒在二哥的身上。两颗子弹并着排地打进二嫂的后背,后背上两个红洞像两只血红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张富。张富抚摸着二哥苍白铁青的脸,将二哥的双眼合上,抱起二哥,放到母亲的身边。又将二嫂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二哥的身边,眨眼间,三个至爱的亲人都被子弹穿透,他们眼睁睁地倒在他的面前,巨大的伤痛要把他撕碎了。

张富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他咬紧牙关,怀抱着那挺机枪打红了眼,一颗接一颗地把身边的“掌手雷”扔出去,坟茔地外的枪声响作一片,“轰轰”的爆炸声不断地在草丛和树林中响起,十几分钟后,对面的枪声戛然停止。

草丛中又见人影晃动,对方那门迫击炮再次朝坟堆发难,“轰”的一声,第一发炮弹落在了后围墙附近,接着坟前火光一闪,第二发炮弹也炸响了,许多东西同黝黑的坟土被气浪掀到了半空。张富一边大骂“我操你 祖宗”一边拼命射击。又一发炮弹正好落在了那挺机枪旁边,张富像个血葫芦似的倒下了。

此时,一颗迫击炮弹砸落在瓜窝棚屋顶上,“轰”地炸响了,冲天而起的黑烟和火光迅速把整个瓜窝棚一口吞掉。

暴雨停了,乌云散去,大地死一般沉寂……

傍晚,从张家坟茔地西北角的高粱地里钻出来三个人。秀芹十分警觉地走在前面,不时地左右张望,又回过头做着手势,后面跟着玛丽亚和费琳娜,两个人都穿着旧布衣裳,头上围着纱巾。

三个人发现了老太太、张财、张富、凤琴的尸体,禁不住嚎啕大哭 。玛丽亚一边流着泪,一边伸出手把几个人的额头、脖颈摸了又摸,突然惊喜地接连“呀“了几声:“大嫂!张富!张富!他活着,他还活着!”

秀芹和费琳娜全都扑过来,秀芹悲喜交加,笑了哭,哭完了笑,她用颤抖的双手摸完了张富的额头又摸脖颈:“没死,我家三儿没死啊!”说完哇哇大哭起来:“老天爷呀,你还算有良心,你还真给我们老张家留下一个人啊!”

瓜窝棚已经被炸成了废墟,秀芹和费琳娜、玛丽亚用手抠出玉珍和铁蛋、石蛋及玉儿的几欲成碎片的尸体,秀芹也顾不得看一眼抠土抠得血肉模糊的双手,哭得死去活来,最后昏死过去。玛丽亚和费琳娜流着泪,默默地把四具尸体抱到张家坟茔地,薅了许多枯草盖在尸体上。玛丽亚和费琳娜齐齐跪在一排血肉模糊的尸体旁,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玛丽亚用袖子抹掉眼泪,咬着牙背起昏迷不醒的张富,一步一踉跄地,艰难地走出张家坟茔地。

天完全黑下来了。对于张家大院来说,这是个凄惨的夜晚。张富躺在西下屋自己家的炕上,头枕在玛丽亚的腿上,他还没有苏醒过来。玛丽亚紧抿嘴唇,用热毛巾一下一下地擦着张富满是血渍的脸,擦完了脸擦手,擦着擦着,玛丽亚大滴的眼泪就落在张富的脸上。玛丽亚轻轻地把滴落在张富脸上的自己的泪水拭掉,仔细地看着张富的脸,大眼睛里泛着温柔的光。她想起来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自己躺在瓜窝棚的炕上,就是他,为自己擦去脸上的血迹,她虽然昏迷着,可心里是清醒的,一股暖流涌遍她的全身,在那一刻,她朦胧地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个在危难中救了她给了她温暖和力量的男人。

正房东屋,大嫂秀芹在连夜收拾东西。她把长贵找来,请他帮忙办两件事,一是请他帮着联系几家木匠铺连夜穿七口料子,四大仨小。秀芹想在天亮前把丧事处理完毕;二是请长贵帮着在金花高丽最北端找一处房子,这处老房子张家人是住不得了。

眼睛已经哭肿了的长贵痛快地答应下来:“大嫂,这两件事我保证办好,料子的事急了些,不过也不难办,我马上就到佟木匠铺去知会一声,我知道他那儿有现成的料子板,前几天我路过那里看见他的偏厦子里边摞着两三口黑花棺材,不知道有主没主,咳,我那三个可怜的小侄儿、侄女的‘小屋’怕是得现盖了!看新房子的事儿我心里没谱,只是不知道大嫂什么时候想搬家?”

秀芹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她用袖口抹了一把脸,叹着气说:“说实话,老少三辈住了几十年了,真是难分难舍呀,从心往外不想搬这个家,可是我们连瓜窝棚都让人给炸了,谁还敢在这里待着,这要是他们来报复我们可咋整,我倒是不怕死,可张富可不能再有啥三长两短了,他们老张家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人了,他要是再有个啥事儿,我还不得后悔死啊?反正是越快越好!”

第二天,天刚放亮,一群人从张家坟茔地里神情肃穆地走了出来,扛锹提镐一身的泥土,这二三十人连夜将张家的丧事办完了,秀芹的心才觉得好受了些。常言道入土为安,不安顿好这些瞬间就离去的亲人,秀芹觉得对不起他们。

瓜地里物是人非,瑟瑟秋风吹刮着满地的荒草败秧。猪圈里的三头肥猪只剩下了一头,另两头已经被落在瓜窝棚上的炮弹惊跑了,几个帮助出葬的屯邻帮助秀芹把那头孤零零的猪从圈里抓到车上。

在瓜窝棚前,秀芹触景生情,悲从中来,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把人听得肝肠欲断。

俗话说,冬走十里不亮,这个季节天亮得晚。东大山人早上醒来喜欢焐被窝子,这也难怪,人睁眼了天不睁眼,窗户外面黑咕隆咚的,还不如趴在被窝里唠点闲嗑、扯扯大栏儿。当然了,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你看这户人家,一清早就忙活起来了。

距离金花高丽正街东北边三里地的地方,有一处三间民房,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柱脚挂泥绺子的东大山式建筑,这里就是老张家安置的新家。

初冬的早晨,在新家里,大嫂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费琳娜在房子西侧的牛圈里忙活着,两头黑白花大奶牛在安详地吃草。费琳娜把大捆的谷草分成均匀的小捆,这是在做铡草前的准备工作。

接着,费琳娜给自己头上包了一块淡绿色的头巾,拿来两只崭新的洋铁“为达罗”放在地上,她半蹲半跪地在那里挤牛奶,两只手很有节奏地动作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养奶牛是费琳娜和玛丽亚费了很多手势和口舌才争取来的,大嫂开始不同意,她心平气和、乐呵呵地拒绝了她们的意见:“拉倒吧,转过年再重新鼓捣几垧地,庄稼人有吃有喝就得了呗,养什么奶牛,挤什么牛奶,膻烘烘的,闻着味就恶心,谁花钱喝你那玩意儿呀。”当然,最终大嫂没犟过费琳娜和玛丽亚,由玛丽亚出资从国界南边买来了两头黑白花大奶牛,一个多月过去了,两头牛竟然为它的主人赚了不少永衡 官帖和军通票子。

整日脸上不见笑模样的张富,被玛丽亚搀扶着,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沐浴着冬日稀薄的阳光,玛丽亚用母亲般的口吻温和地跟张富说:“丈夫(张富),笑一笑,笑一笑嘛!”

虽然仍然陷在巨大的悲痛中,可张富的气色有了变化,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微的血色,那双眼睛里的仇恨已经被柔和的光亮冲淡。听见玛丽亚用蹩脚的汉语说话,张富微微笑了。这一笑,竟让玛丽亚跳了起来,她兴奋地跑到秀芹面前,扯着她的手大声说道:“丈夫(张富)笑了,他会笑了!我好高兴!”已经几个月了,张富竟然没说一句话,没笑过一次。

大嫂把几个红菇娘 塞给玛丽亚,挤眉弄眼地说:“我问你,谁是你丈夫?”

玛丽亚不明白秀芹的意思,怯生生地说:“他呀!丈夫((张富)好多了,他会笑了,他看着我笑了!他的眼睛有光了!”

秀芹不怀好意地嘎嘎大笑:“玛丽亚呀玛丽亚,你可真是个傻丫头啊,那不叫丈夫,是张富,张富!管一个大老爷们儿叫丈夫,这下你可吃了大亏了!”

玛丽亚还是没有明白秀芹的意思:“吃……什么?我没吃什么……哦,我知道了,这不是好话,大嫂,你不好!”

秀芹把一件棉大氅塞给了玛丽亚:“玛丽亚,给‘丈夫’披上,小心别让你‘丈夫’冻着,我看哪,你成天不错眼珠地瞅他,就跟瞅一颗珍珠似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咋就恁么让你稀罕?还有,我说玛丽亚,你们老毛子可真抗冻啊,无冬立夏的光着两条大腿!冷不冷啊?”说完,吃吃笑着进屋去了。

玛丽亚把棉大氅披在张富的身上,张富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后,又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玛丽亚默默地看着坐在冬日阳光下的忧郁的张富,用俄语自言自语地说道:“哥,愿上帝保佑你,把灵魂重新送还你,我们大家祝福你,快让你的那双眼睛重新放射出生命之光吧,我想看到你灿烂的笑脸,我想听你大声说话,我更愿意听你爽朗的笑声,我……我们都爱你……”

玛丽亚在这段日子里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照顾受伤的张富。每天饭后,玛丽亚都会搀扶张富房前房后走一走,回屋上炕后,玛丽亚会细心地为张富擦手洗脸,温柔地安慰他,给他讲他听不懂的笑话。尽管张富总是闭着眼睛不作声,但玛丽亚总觉得张富能听懂她说的每一句话。有一天,她盯着张富俊朗中带着忧伤的脸,颤着声用俄语说:“哥,你的样子让我心疼……揪心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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