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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斗剑

闻令后,辽卒们都只是虚晃几招,便退到了一边。单廷昭喘着气,手也有些酸了,剑身上的血也开始凝固了,他撕了一块袖子上的外袍,用力擦着剑身,又望着从辽卒众中走出来的耶律汶,他知道这人是耶律保的儿子,据说是勇冠三军。

“久闻单将军擅使剑,今日之见,方知传言不虚,”耶律汶说起汉语来有些生硬,咬起字来也有些不清,“在下对将军甚是敬佩,今日之争,也并非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单廷昭忍不住打断了他,耶律汶本就不善讲汉语,那些谦辞从他嘴里出来就让人听着觉得阴阳怪气的。耶律汶高傲地看着单廷昭:“好,你我之间用剑比一场如何?输的人留下一百颗首级,并且滚出这里。”“有趣......”单廷昭一时之间也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得先答允下来。“将军同意了,那好,我向来不乘人之危,你打斗了有半个时辰,我便给你半个时辰歇息,之后我便来挑战。”耶律汶大笑了一声,之后便转身离开,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在耶律汶做些的这段时间里,那五百甲士迅速分成了百来拨人,扼守住了宋军的退路,辽卒虽寡,但仍显鲸吞之意。

既答允了决斗,单廷昭便走回了阵中,遣来了一个军士,让他把自己的剑磨锋利了。单廷昭长吐了一口气,也坐下来望着耶律汶方向,心中不断地琢磨着方才耶律汶的话,显然耶律汶很是了解他,怕是待会自己会使那些剑招,他都想好如何来拆招了。可恨!不知辽军的细作潜伏在了哪里,回去后定要铲除掉他们,宋军的细作倒是谨慎得很,几个月都不露面,露了面也一问三不知,对于耶律汶这个人,细作只说是勇冠三军,须好生提防,可问题就是除了这些以外,单廷昭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实力水准如何,他扭头望了望辽卒的分布情况,这耶律汶甚是狡猾,定是见未必能轻松拿下他们,才拿一百个首级作赌注。若是我军全力相抗,他暗忖,那可能双方代价就不止是一百条命那么少了......用一百条命来保全剩下的人以减少伤亡,好像也......但纵使他们能脱身又如何?回营后那些纸上谈兵的将军们肯定会把所有错都推到他身上,之后若有高官追查,他就会被军前正法......可恨,耶律汶已算计好了。单廷昭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看来如果他想活下去就只能赢了耶律汶了。

当耶律汶跃到了平地另一头时,袈裟僧就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那五名辽卒正欲趁机拿刀威吓袈裟僧时,有两道身影闪电般冲至袈裟僧一左一右,两根木棍拍翻了辽卒们手腕,挑飞了所有尖刀,又以迅雷之势抽棍拍倒了众辽卒,每人只觉额上挨了一棍,便不省人事了,有名辽卒在倒下前还看到是两名僧人,脑袋上瞬间又挨多了一棍。袈裟僧责备道:“注意,切莫闹出人命来!”两名僧人点头称是,便又不说话了,之势守在袈裟僧后面。

两名武僧在门口时也是像这般击晕了辽卒们,后见宋军至,便先躲避一旁。那群宋卒争功,抢着割下了那十二人的首级,进寺后又点了五十人把守寺门,两僧无法,只得先另寻入处,可该寺是扼山腰踞山涧上,边上更有一条瀑布冲刷涧道,另一头更是一处险崖,两人轻功远不及袈裟僧,除了寺门外,别无他法进寺。等了半晌,又有一大队辽卒突然从林间冲杀了过去,数百箭齐发,射倒了里面的宋卒,又杀将进去挺矛刺杀了躲在遮挡物后的宋卒,辽人无意在寺门布防,尽数攻杀进了寺中,两名武僧这才趁机进得寺中。

见到两僧一下子就击倒了五名辽卒,立即便有人向耶律汶禀告,后者却是漠然道:“本将的错,不应叫人相拦的。”“那他们三人可奈何?”“他们?区区三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你,去安排一队弓箭手盯紧他们,但见有变,立刻乱箭杀之。”耶律汶闭着眼睛道。

“报!禀先锋,在林中的伏军抓住了两个孩子。”一个辽卒刚走不远,另一个从林中来的辽卒便跑上前禀告道,“小孩?宋人的?嗯?”耶律汶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那辽卒只能说“是”,仿佛就等他说这个字,耶律汶瞬间便睁开了眼睛怒道:“我令你们设伏是为了拦住宋朝援军的,不是让你们拐小孩玩的!”“是......先锋息怒,可这......这两小孩是......是......”辽卒吞吞吐吐道,“是什么?”耶律汶示意他可以凑近过来说话,辽卒便道:“是‘妖’啊,能使驭火术。”耶律汶盯着他,直盯着他心底发毛:“你敢肯定他们是‘妖’?不是那些江湖混子?”辽卒吓得立即跪下猛磕头:“千真万确!空中突然就亮......不,是炸出了火球来了,可根本就......根本就无物可燃啊!已经伤了好几个弟兄了。”“好......好......”耶律汶念叨着,心中飞快地拨起了算盘。

同宋朝极其忌惮“妖”、恨不得尽数诛杀之的不一样的是,辽国尊奉“妖”,认为他们就是人间的神。宋朝极力掩饰这“妖”的存在,将他们拥有的能力——能使洪涝、山火、沙尘暴、地震同雷落为其所用统统归于因他们而起的天灾,并宣称只有杀掉他们才能祈求上苍保佑,“妖”们在宋朝的土地上是成天担惊受怕,唯恐朝不保夕,而辽国对他们却是厚待至极,相传辽国连国师一职都由“妖”来领衔。宋朝的“妖”实力相比之下可以说是不堪一击,估计连用都用不出来。那两个孩子背景必不简单,可是小孩......不可能在成人后甘心为辽国效力,但又不能不管......万一伤了是那些嫡系的,可就是得罪了一族的“妖”了。耶律汶越想越觉得麻烦,心中忽闪出了个主意,便对那辽卒下了道命令。

半个时辰过了,耶律汶舒展了一下手脚,走到了平地上,刚想喊一声,单廷昭很自觉地出来了。耶律汶笑了几声:“在咱们比试之前,我可是备了一份薄礼送给单将军。”说罢,他拔出了剑,轻弹剑身,四名辽卒便将方才抓住的两小孩——也就是唐朔和唐汐了,押到了宋军阵前,两人给绳索紧紧地缚住,嘴也给堵上了,只能“唔唔”地叫着,又像丢废物一样给辽卒直接摔过去。“为将者,谁不爱惜自己将士的性命?若是你败了,这两小孩的头颅能折成十颗首级,如此,你们再送九十颗人头过来就够了!”耶律汶嘲哂的语气引起了辽军一阵大笑。

但,无论是小孩,或是辽军的笑,都没让单廷昭给放在心上,他从军士处取回自己的剑,轻抖剑身,便让照在剑身上的阳光晃了晃辽卒们的眼。

当剑身再一抖时,长剑已给放低了,隐在单廷昭身后,几乎同时,他便闪到了耶律汶面前。这人,轻功绝不在我之下。耶律汶一惊,拔剑抽身点住了第一剑,交剑时,耶律汶就觉得这剑过于轻了,是......突然寒光一闪,打断了耶律汶的念头,单廷昭第二剑就用力将剑从腰间一递,直插对方咽喉。不好!耶律汶用力回剑,赶在单廷昭的剑穿过自己的咽喉时,用剑的护手挡住了剑尖,单廷昭势大,若是以力相抗,护手只能崩掉。耶律汶只能先退开几步,再侧压反手弹开双方的剑。

其实耶律汶退后是对的,单廷昭其实有些惋惜方才来不及挑飞他的剑,但这再双方军士眼中看来就单廷昭两招便击退了耶律汶,一时间,宋军不断呐喊助威,辽卒们的士气却是低落下去了。

无论外界如何,都绝不能轻易地受其影响。此刻单廷昭同耶律汶都是这样想着的,他们两人隔得不太远,点起轻功的话一步就能到对方身边。耶律汶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吐了出来。不对,他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这段不尴不尬的距离,的确一步就能到,但到他面前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很容易拆招......看来他是想试探我轻功怎么样。

知道了单廷昭的意图,耶律汶便意识到自己离主动剩半步之遥,他一踩地面,却是跃向单廷昭左方,趁他未拔剑时,耶律汶又扭身点地,以最快的速度将长剑刺出,单廷昭倒是有些猝不及防,无奈之下转身避开了其锋芒,耶律汶一见贴了身,左脚又是一个点地,微微收住了剑势,往单廷昭后背劈去,后者转身本想反搠一剑,不料耶律汶在贴身中变招太快,单廷昭只能强行拉回了剑尖往上一拨,挑开了耶律汶的剑,又翻转剑身,横斩向耶律汶喉咙,他原以为耶律汶会急转剑头来硬碰硬,但后者却是退开了一步,抬头让开了一剑,手中的剑倒是直直地砍向单廷昭握剑的手,这着可以说是相当的心狠手辣了,是丝毫不留余力。单廷昭凝定心神,只是收回了五寸,便任由耶律汶一剑砍在其剑上,,两剑一齐刺在地上。

好机会!单廷昭轻拨剑柄,便将剑尖对准了耶律汶的小腹处,耶律汶别无他法,只能用力压下剑身,不料单廷昭右手一抖,剑便脱离了受压制地方,正刺向耶律汶的咽喉,两人几乎贴身而战,单廷昭这剑既快又狠,就算此时他们身边再多出个人来,也拦不住这一剑。耶律汶下意识地用左手抓住了剑,剑身割开了皮肉的身音传来,单廷昭也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剑偏了寸余,仅划开了耶律汶颈上一道浅伤。耶律汶拔出剑来,单廷昭趁机一翻剑身,硬生生地刮下了一片肉来,耶律汶吃痛,松开了手,又拔出剑来击开了单廷昭的剑,后者立刻向后退开来几步,道:“阁下已经见血,此番斗剑,胜负可分。”

“喔,这可不成,见血就收手是你们宋人的规矩,我的规矩是,既然见血,誓死不休。”耶律汶强忍疼痛,左手紧紧握成拳,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早知如此,就在剑身上抹点毒药算了,单廷昭盯着耶律汶,同这种人讲不得理,他难道是有什么必胜我军的杀手锏么?不,不会,要是有,他方才早就掩杀过来了。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单廷昭也有些纳闷,不是“不死不休”么?怎地不攻过来?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耶律汶,发觉对方的手上的血还不曾停,便冷笑了一声,放低了剑身,道:“不知阁下无恙否?这一回,既然阁下执意胜负不分,就当是平手吧,我也给你半个时辰,若我之后再胜,烦请阁下把一百首级留下。”

说罢,单廷昭便收剑走回了阵中,嘱咐心腹道:“半个时辰后,必然烈日当空,此时虽是入了深秋,但燥热得很,那时辽军必是士气低落,你要传令全体军士,作好突围准备,斗剑胜负一分,除非我取下了敌酋首级,否则你都要从敌军薄弱的地方趁机进军,杀出此寺。”他的心腹犹豫片刻,又问道:“那万一......副尉大人你又当如何?”“我既受封为副尉,也作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到时无论如何,你都要保住这八百多人!”单廷昭缓缓地道,他又把剑拿给心腹:“此时是顾不得什么了,你往上面抹一些涂箭用的毒物吧。”

半时辰后,烈日高悬,风也渐渐息了,两军士卒都口渴不已,纷纷起了怨言,单廷昭仿佛没有听到一样,按剑走到平地,耶律汶呼吸有些沉重,左手带伤,力道必为之削弱,若是全盛状态下他的剑技都胜不了单廷昭,现在的状态就更别提了。耶律汶右手执剑,心中暗暗希望快些结束,左手隐在背后捏了个“人”字诀,体内功力翻涌,使出一招驭风术·空卷,霎时,平地起沙,顺着耶律汶而逆着单廷昭。不对劲,怎会有这等怪风?单廷昭转攻为守势,横剑腰前。

“起!”耶律汶一声暴喝后,跃上空中朝着单廷昭冲来,风助其势,又有数不尽的沙草扑向单廷昭的脸,单廷昭掐着时机,一剑拨开了耶律汶的剑势,压稳重心,将腿和剑一同递出,偏斜着使劲让两人的剑几乎是贴胸相格,就在这相挡不下时,单廷昭右脚离地,剩左脚点地,将力全压在了剑身上,倒是有几分李白舞剑进酒之姿,此招自带七分轻佻之意,但之后的变招却能是层出不穷,此时看单廷昭势周身破绽,可是只要耶律汶一旦分剑相击,单廷昭便能拨剑变招倒逼得他破绽尽出。耶律汶强行把剑身一扭,原想着单廷昭会摔倒在地,不料却给他一个转身,狠狠地向耶律汶侧腹踹了一脚,耶律汶一个踉跄,忍住剧痛,若非是受了内伤,他就破口大骂了。

此时单廷昭巧借着三四剑招便立于方才的顺风之地,又见那耶律汶抵剑苦苦支撑,还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便寻思:我现在上风具占,此时取其首级易如反掌。单廷昭又思索了一会,便挺剑欲上前,却听远处一弦响,还没反应过来,一支没羽箭便穿甲透其腹而过,箭破腹而出,带着单廷昭猛地栽在了地上,还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剑也脱手而出。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中了冷箭,摔进了耶律汶的圈套。

一开始时,耶律汶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早在之前他便从细作处打听到了宋军中有一人唤作单廷昭,武功极其高强,剑下不知亡了多少辽人,他的剑招变化无穷,少有重复。耶律汶钻研了有半个多月,只能看出相似的剑招是出自哪些剑法来。据好几名死里逃生的辽卒和被专门派去记下单廷昭剑式的人重复其剑招来看,耶律汶知道了此人最喜在开始时露出几处破绽诱敌来攻,但想必能攻得到这些破绽的剑招的拆解之法他都已是烂熟于心,只等对方来攻了。但最令人胆寒的却是单廷昭还喜欢在决斗时习得别人的剑法,再用对手的剑法斩杀对手。此人日后定是我大辽的大患。耶律汶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想的,他也尝试过去模仿,奈何一下子变化自己原有的剑法毕竟不是朝夕能成的易事,那时耶律汶就想要一个能同单廷昭交上手的机会。

但此番斗剑,单廷昭却不按之前那样来斗剑,一上来就滴水不漏地猛攻了一番,逼得耶律汶在两尺距离间不断抵挡,周身破绽立现,还被刺伤了左手,耶律汶已知剑技上他绝非单廷昭敌手,此人剑术超群,招式又变幻莫测,无奈之下他只能奋力一搏,却不想单廷昭却给了他半个时辰的喘息之机。耶律汶在止血的同时布下弓弩手,虽然这会使他身败名裂,背上虚伪无信的罪名,但为了除去辽国大患,不得不为。耶律汶还担心单廷昭能挡下这一剑,便念动驭风术,诱他交战时错开站位,让单廷昭背对辽军,这才得手。

直到宋军突围的声音传来,单廷昭才回过神来,他小腹处钻心地痛,稍一用力,血就像是给挤了出来一样,铠甲里头全是血。单廷昭急促地喘着气,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看见了辽军像是鹰犬追击鸡兔一般,四面夹击宋军,宋军拼死了往一个方向逃去,却还是各自为战。

这是,单廷昭看见一个身影走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不能看清那人是谁,耶律汶的叹息传来:“你的确很强,我不能留你。”之后,他感觉一把利器穿过了他的心脏,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扭曲起来,之后,连同着他的呼吸一齐静止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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