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雷雨天乌云的关系再加上现在白天时间缩短，此时的天已经非常黑了。哈勒夫想点灯，被我阻止了。门只是虚掩，并没有完全关闭，我从门缝里可以看见花园，监视敌人。但不可能观察到很多情况，因为他们不得不非常小心地行动。
耀眼的闪电，在一瞬间把周围照得通明。这一秒钟足以使我看清，粮库里有人。其中两个人蹲着身子，正忙着把几捆谷草往外搬，以便打开通往仓库的大门。他们是谁？肯定是我们所等待的人。他们趁下雨，所有居民都回家的好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藏起来。我决定去偷听。
我吩咐亚尼克站到门缝边，观察什么时候采取行动。持续不断的闪电给予了充分的照明。他告诉我，人不见了，粮仓的门缝也堵塞了。这时，我让他和奥马尔把我抬到仓库旁边。他们两人赶紧撤了回去，我则钻进水平堆放的一捆捆谷草里面。钻进去有很大难度，因为谷草互相压得很紧，而我却不能出任何响声。
哗哗的大雨声、暴风的呼啸声以及不断的雷鸣，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把头朝前伸，身子在谷草捆之间逐步往前挪动。黑麦秸有一人高，并不是随意摆放的，而是捆在一起，麦杆保持着原来的长度。所以，成捆的麦杆比单个的还要长，垛墙比我还高。我的全身包括脚，都能藏进去，外面看不到我的头。
谷草捆的穗是朝里放的。我逐渐把身体挪进去，让麦穗掩盖我的脸，而它们之间留有一个空间。雷阵雨帮了我的大忙。我的动作不可避免地使谷草发出沙沙声，还有谷穗掉到地上的声音。若是平常，我早就被发现了。此时，我不能自由活动，受到攻击时没法进行自卫，每颗射向我的子弹都会打中我，我不能躲避。唯一办法是先发制人。因此，还在外面的时候，我就把两支手枪握在手里。进来以后，手施展不开，不能伸进腰带。其他东西，当然包括小刀和口袋里的物品，我都留在塔楼里面。要是把这样的东西遗失在这儿，可不好找。
粮仓的底面是圆形的，直径大约八米，墙的厚度约为两米，就是说，里面的空间直径差不多是四米，十二个人坐在里面是绰绰有余。对这些情况，亚尼克没有说得很详细。粮仓正中竖着一根空心粗柱子，支撑着厚厚的茅草顶。四周是谷草捆，可以坐。柱桩上挂着一盏燃灯，照亮了整个房间。入口处有几捆不很大的谷草，很容易抽出来再塞进去。这些，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在里面却看得清清楚楚。
穆拉德为什么要设立这样一个藏身处？仅仅为了隐藏他的弟弟马纳赫？如果是这样，里面的空间会小得多。而且，在他的大楼里、院子里有比这更舒服的、适合的地方。此外，那位前税务官员只能骑马，还必须有个特殊的地方藏牲口。
不是的。这个粮仓肯定是用来接待更大团伙，秘密聚会的。很容易想到，来往于此处的人都是舒特的同伙。如果这一点能肯定，那么也就是说，穆拉德是这个犯罪团伙的杰出成员。他正坐在我对面。他两边坐着他的弟弟马纳赫和巴鲁德。巴鲁德旁边是穆巴拉克。穆巴拉克的胳膊用绷带绑着。在入口处站着侍从胡穆姆。胡穆姆的对面是哈耶达尔，什格曲的那个死去的屠夫的弟弟。正如我所料，他也来了。
在我藏身的一侧，蹲着两个强盗和间谍苏耶夫。我看不见他们，因为他们坐得很低。比我的头藏在草里的高度低些。但是，我听得清他们说话。加在一起是九个人。我们四个人必须顶住他们的敌对行动。他们的衣服被雨淋得透湿，都挂在斯佩尔斯小麦秸上，挂得满满的，简直难以分辨其原色。
我听到的第一个说话的是那个米里迪塔人：
“我们不该把马放在树林里。下这么大的雨，不安全。”
“不要担心，”穆拉德回答，“我的佣人会照顾好的。”
原来，马放在某个树林里，由阿迦的几个佣人看管。这使我确信，除了胡穆姆以外，还有更多的亲信。
穆巴拉克让巴鲁德把胳膊从绷带解开。穆拉德递给他一盒药膏，这是他之前准备好的。地板上放着一把水壶，是用来洗伤口的。我看到，我前天打出的那一枪穿透了这个老头的上臂肌肉。昨天的子弹则粉碎了他的肘关节。这两次伤，特别是第二次伤，肯定让他痛得很厉害。何况，包扎根本谈不上合适。最好的结局将是，胳膊僵硬。他的小臂十有八九要锯掉。这个伤员如果不能很快得到正确护理，可能要发烧。
最后一部分伤口洗完以后，老头用药膏涂在麻布上，把伤口缠起来。他没有什么表情，看得出相当镇静，否则会忍受不住这种疼痛。
“安拉，安拉，那个外国人怎么把你弄成这样子！”穆拉德叹息了一声，“这只胳膊好不了啦。”
“好不了啦。我成了残废，一个可怜的失去了胳膊的残废。”老头牙关咬得咯咯直响，“那个异教徒要死十次。我们能不能抓住他？”
“像逮一只乌鸦一样容易。冬天，给乌鸦面前放一袋碎肉。这只蠢鸟把头伸进去吃肉。可是这个袋子里面是胶，胶粘在鸟的头上，这时人们用手就能逮住它。这样一个袋子已经藏在那个外国人的头上。我的哥哥的计划很聪明，可是他没有证明他有这么聪明。”
“不，他一点也不聪明，只是有魔鬼护身。”
“你弄错了。他没有魔鬼，而是有邪恶目光。”
“安拉，安拉！”穆巴拉克恐惧地叫喊道：“真有其事？”
“他告诉胡穆姆，并且警告他。但是最糟糕的还是，他不仅有简单的、直视的邪恶目光，而且有远距离起作用的邪恶目光。他只要想一个人，用他的神眼观察，他的目光就会把一切邪恶传到那个人的身上。”
“安拉是偏向我们的！不是魔鬼，而他的邪恶目光使他不可战胜。谁和他斗，只要一看他，就会失败了。对这个人不能明争，必须暗斗，从背后袭击。最重要的是不要落入他的目光下。”
“这与我们的完美计划有什么关系？”穆拉德问。
“有。此外，你们中必须有一个人装扮成幽灵。但是，我不能要求谁干这事，因为那个外国人的目光会落到他身上，使他吃亏。谁来做这件事？”
“胡穆姆。”
“不，不！”侍从害怕地叫喊，“刚才我是下定了决心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要扮演老母幽灵。我还不想死。”
“也许能找到另一个人。”阿迦说。可是，大家都否定他的意见。所以，他接着说：“不行？好吧。我们必须想出别的主意。我们可以就在这儿一起商量。”
“不需要在浪费时间，”巴鲁德说，“我们既然是要那些人死，就要杀，只是不能让那个德国人看见我们。那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袭击他们。”
“对！”马纳赫表示同意，“我们等到外国人睡着以后，再袭击他们，如果我哥哥的灭鼠药没有把他们毒死的话。”
“灭鼠药？”穆巴拉克问，“他们吃了这种药？”
“吃了。我向穆拉德报告你们到达的消息的时候，和他说了。他想把药放进他们吃的蛋糕里。但愿他们把它吃下去了。”
“他们必死无疑，如果吃得多的话。”
“啊，我用手抓了满满的三下，”穆拉德嘟囔着，“足够死十个人。可是，那些怪物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没有？”穆巴拉克感到奇怪，“怎么会没有？”
“因为那些人没有吃蛋糕！那个有邪恶目光的异教徒当时就看出有毒。”
“不可能！”马纳赫大声说。
“不可能？我想知道，那个外国人究竟有什么不行！你们想想，他带着他的三个陪同来找我，把蛋糕给我看。他用友好加讽刺的方式对我说，最好的饭菜属于东道主，要我把蛋糕吃掉。”
“好家伙！”
“那位长官还要求我当着他的面吃下。他甚至把死麻雀摆到了上面。那些麻雀是他事先做试验的。”
“安拉，事情败露了！”
“可惜！不幸的是，亚尼克也吃了一点，多半是死了。”
“这个人死不死不重要！”胡穆姆幸灾乐祸。
“就因为他是你的敌人？你得想想，我会受到什么样的怀疑！我会因为下毒而被起诉。”
阿迦讲述了全过程，接着说：
“蛋糕连同麻雀一起销毁了，难道还会有人证明是毒死的！”
“亚尼克的死将作证。”
“不会的！谁知道他吃的是什么？我说，我亲自吃了蛋糕，却没有事。”
“那些外国人今天晚上还要吃一顿饭？”
“我想是要吃的。我无论如何要请他们真正吃一顿晚饭，当然没有毒。应该好好地、丰盛地款待他们，把他们当做是我最亲爱的客人一样。”
“不错，这样可以迷惑我们的敌人，消除他们的疑虑。他们肯定斗不过我们。让他们尽可能吃饱。你付出的，与你从我们弟兄们手里得到的巨额利益，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巨额？看你说的，就好像我从你们那得到多少钱似的。你们给我的好处是：让我遭遇各种各样的危险，因为我属于你们的帮凶。”
“哎呀呀！”
“还是想想眼前的事情吧！如果我们把那些外国人杀死，那么，我就有事了，你们倒是溜之大吉，不会让人家抓到。你们没有家，也没有房子。如果我逃跑，那我就一无所有。”
“那么，我们放聪明些！”穆巴拉克喃喃地说，“不要留下任何线索。”
“我们要抓紧时间，在天亮前必须悄悄地成功完成，因为我们不能使用枪支。”
接着是长时间的讨论，议题是如何做到用最佳方式，对我们进行偷袭、扼杀或击毙。最后，他们讨论的结果是，用一张梯子从外面爬上塔楼，揭开楼梯间的通道门，悄悄地潜入到我们睡觉的底层。
“如果那些混蛋没有睡觉呢。”巴鲁德插了一句。
“我看不会，”阿迦答道，“他们怎么是醒的？他们把门窗都挂起来了，而且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有人会从上面进入塔楼。他们会感到非常安全。此外，我们事先要弄确切，知道他们是否睡着。”
“用什么方法？”马纳赫打听。
“我们在窗子旁边偷听，”穆拉德解释说，“我坚信，他们会睡着的。在黑暗中，人是不容易醒的。”
“你不是给了他们一盏灯？”马纳赫询问。
“给是给了。不过，只有一点点油，到半夜一定会灭。”
这个老滑头没有料到，我们通过亚尼克加进了油。
“楼梯不会响？”马纳赫继续问。
“不会。楼梯是石头的。一部分可能有点松动，但肯定不会引起响声。”
“如果我们咕噜咕噜地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就太丢人了。”
“这个我们不怕。我们带一盏灯，先看清楚地形，再下楼。”
“那些坏蛋会发现我们的？”
“不是。楼有好几层，灯光不能从一层射到另一层。我们在到达底层之前，把灯放着。等那些外国人死了，再取不迟。”
“原来是这样，好吧。但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要想在黑暗中行走不发出一点声音，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我不担心，”穆拉德说，“我们一定要相互理解，此时的我们都有一个特定的角色，每个人都要清楚自己的任务。这样，一切就会井井有条。”
“你怎样理解角色？”
“我认为，我们每个人自报公议，说自己当什么角色，相互不妨碍。对付那个德国人，一定要两个人。”
“我们是要这么做，”山多尔说，“我们两兄弟负责他。”
“好！”阿迦表示同意。“现在，找出我们中力气最大的人。一对一。根据阿拉扎兄弟的看法，哈耶达尔绝对是最强壮的。他可以把那个叫奥斯克的人包下来。”
“不，”巴鲁德反对，“我要求我一个人对付那个奥斯克。我是受他迫害的。如果他要找我报仇，他应该死在我的拳头下面。”
“找你报仇？为什么？”
“因为我不久前拐骗了他的女儿，把她当作奴隶卖掉了。卖给了谁，你们不需要知道。”
“对这种事，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不会高兴的！”
“奥斯克从那时起一直在寻找我。他是黑山人。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是他侮辱了你，你为了报复，就把他的女儿偷走了？”
“他没有侮辱我。他的女儿谢尼察是个大美人。一个和我不错好的弟兄喜欢上了她，要娶她为妻。但她不同意。于是，他来找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笔钱。换做是你们会怎么做？”
“赚钱呗。”穆拉德笑了笑。
“非常正确！我抢她很容易，因为她信任我，把我当作她父亲的朋友。我把她交给那个外国人。那个人带她到了埃及，在那儿，她又很快被拐骗。”
“被谁？”
“这，我不告诉你们。那个人是罪魁祸首，也就是那个坏蛋，自称本尼西。”
“那个德国人？”
“是的。”
“安拉诅咒他！”
“但愿你的愿望今天就实现！那个谢尼察爱上了伊斯坦布尔一个富有的批发商的儿子，他叫做伊斯拉，在埃及遇到那个德国人。德国人发现了谢尼察，就拐骗了她，把她交给了伊斯拉。伊斯拉带着她到伊斯坦布尔，娶她为妻。”
“我只想知道，那个德国人是怎样找到她的。”
“就因为有邪恶目光，”阿迦认为，“他看一切，发现一切。那个出钱买谢尼察又再次失去她的人没有想到报复？”
“他想报复，但是没有，因为魔鬼保护那个德国人。本尼西的一个随从后来甚至谋杀我的朋友。现在，他们与奥斯克跟随我。那个老黑山人一心想找我报仇。”
“不能让他成功！”
“我也是这么认为。因此，我把那个老头包下来。哈耶达尔可能要挑选那个叫奥马尔的人。”
这个米里迪塔人一直把胳膊交叉在胸前，一动也没动，蜷伏在自己的位子上。而现在，他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平心静气地说：
“那个奥马尔今天与我无关。”
“无关？”阿迦吃了一惊，“你是不是看中了另外一个？是哈勒夫？我过去把你看成比你现在表现得更勇敢的人。”
“如果我现在对你们说，我不负责对付这些人中间的任何一个人的话，你也许会说，我是因为害怕。”
米里迪塔人的这个声明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