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六月，整个北京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炎热起来。早上六点，天已经亮透，小区花园里，阳光穿过茂盛的枝叶洒在路上，树上还逗留着零星几朵春天绽放的花。练太极的大叔穿着一套白色的短衣短裤在固定的时间和位置晨练，有人穿着拖鞋睡眼惺忪地遛狗，大妈们挎着的无纺布袋里装满新鲜的蔬菜。大家仿佛都想趁着此时温度尚可忙完一天的户外作业。因为一过八点，炫目的烈日就会开始毫不留情地灼烧裸露在外的皮肤。夏天来的如此迅猛，仿佛冬天从未发生过。
和往常一样，我早上从健身房出来，回家洗漱完毕，收拾妥当后步行去科望上班。但不同的是，我今天换上了在Fiona那挑的新衣服，背上了丁毅勇送我的儿童节礼物，蹬上了顺Clemence的那双裸色尖头中跟的鞋。以这套行头走在去公司的路上，一路上清风拂面，让我觉得步履格外轻盈。不得不承认，我这种走路哼着小曲儿还带风的状态，这是那丝不易察觉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的愉悦。
这种愉悦一直延续到我走进公司，一出我所在楼层的电梯，只见前台的妹子对我笑得诡异。我在她笑得瘆人的注视下走进办公室，发现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长条纸盒。我淘宝可从不寄到公司啊，确认收件人是我之后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玻璃瓶，还有一束搭配好的鲜花，一张介绍花的卡片。
每周一花，这周的花语是“爱的小确幸”。
丁毅勇的电话过来了，猜都不用猜，必然是他送的花。
“那个花你要插进瓶子里放到你桌上最显眼的地方。”他仔细交代，：“让你们公司那些阿猫阿狗都知道名花有主，都闪远一点。”
“那我是不是应该送你个项圈，也宣示一下主权？”我笑着逗他，但对于他知道以这种方式来宣布确认我们的关系而不由得觉得有些开心。我拿着花瓶走到茶水间灌了三分之一的水，将鲜花放进去，原本枯燥的办公桌加入了鲜亮的橙黄和柔嫩的粉紫，瞬间活了起来。我很做作地和这束花拍了几张合影，认真地P了会图发给了他。之后把花瓶放在靠墙的角落，省得一会同事们来了之后在那嘀嘀咕咕的。
不一会，方珂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走进来，她一如往常先春风满面地和我打招呼，然后眼角余光瞥了眼墙角的花再顺带扫过我靠边放着的包，那抹机械的笑容里多了种不言而喻的意味，或许是我多心了。
不一会儿，她发了份这次的反路演流程和预定邀请名单给我，让我熟悉一下流程，到时她主要负责来宾的接待，我负责和组织这次活动的公关公司对接，也就是所谓的后勤工作。我自然对于工作分配没什么异议，正好也懒得去和那些“达官贵人”们社交。我随便扫了眼邀请名单，发现原来叶子君也在列。来科望之后，和她的联系也就止步于朋友圈的点赞之交，但是她费心帮我张罗科望入职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这次正好找机会和她多聊聊。
“中午有约吗？一起吃个饭吧，正好想和你商量下反路演的细节。”方珂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到现在还不是很习惯明明在同一个办公室的人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沟通。这是我来科望之后方珂第一次主动约我，不知我怎么就入了她的法眼。
“好呀。”我回复她，能说不吗。
正琢磨着一会午饭的时候要怎么才不会被方珂套话呢，张总给我发了条消息：“中午有约吗？一起吃个饭？”
我看了眼墙角的那束花，哑然失笑，今天是怎么了，我忽然成了香饽饽。
但我答应方珂在先，只好委婉地告诉张总说和方珂约了，是否可以叫上她一起。张总很快给我回过来，说不用担心，方珂中午肯定没空和我吃饭了。
不一会，张总拿了份文件递给方珂，交代了两句，方珂就带着文件拎起包出去了，临走前给我留言说很抱歉中饭只能改约，我很善解人意地说没问题。
中午在楼下咖啡馆吃简餐时，张总坐我对面，我趁她点餐时打量了下她，她因为身材娇小，再加上短发，所以给人感觉挺青春活力。但如果仔细看她，在眼角和嘴角都蔓延着不难被发现的细纹，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暴露，戴着夸张的装饰戒指，指甲修剪得很短，涂成银灰色。
我记得我妈和我说过：“如果你把别人想的简单，那就是你自己简单了。”与人相处让我觉得有意思的点在于，越与之接触越能发现人性复杂之处，只是有些人复杂得很危险，而有些人则因为性格的复杂多面而显得很迷人，张总自然属于后一种。
她询问我的意见后，认真点好菜，把点餐的平板很有礼貌的递给服务生，朝我温暖地一笑。张总的笑容总是有种感染力，仿佛总是发自内心的。我也回以一笑。
“程晨，你来证券部之后我还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单独聊聊。工作这段时间，感觉怎样？”
“挺好呀，我觉得自己成长挺快的。”让我故作谦逊这事儿可有点难办。
“我就是欣赏你的这种自信，很有个性，这种个性可以帮你办成很多事情。”她点的一大盆沙拉上了。难怪她总是这么小小的一只，中午就吃一份沙拉。这盆看上去很大，实际上就是几片叶子加几颗花生和几个小小的虾仁而已。她还礼貌性地问要不要分我一点，赶紧摆手拒绝了。且不说这种沙拉我看上去就没胃口，主要是她午饭就吃这么点，我要再瓜分掉一点，显得她也太可怜了。
“你现在的工作内容也算是熟悉了，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什么打算吗？”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菜叶，问。
其实在她叫我一起吃饭时我大概就想到她会问我这些问题，果不其然，还好我有备而来。
“我想专业上再加强一些，把手头的工作尽量做好的情况下，再多学习些财务方面的知识。我每晚都会抽时间上相关的网络课程，也报了今年的CFA考试，想给自己点压力。”我双眼直视她，坦坦荡荡的。虽然说出来挺装的，但我还真就是这么做的。
“很好。”她像是很满意我的回答：“我很看好你的潜力，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是将心思放到工作上的人。”
我自然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点点头没搭腔。
“女孩年轻漂亮当然是资本，但兜兜转转一大圈，现实会告诉你，只有资本才是资本。别的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看上去惹眼，但都是虚的。”她用钢叉扎起一只水煮虾放进嘴里。
“嗯。”我接着点头，虽然没全懂，但也没啥想问的，更没啥敢反驳的。
“资源和本事永远是相匹配的，没有真本事，就算混在资源堆里也变现不了。谁都想抄捷径，其实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她忽然笑了，像是想到了个什么真实案例，想和我分享，但觉得不妥还是按捺住没说。
我反倒被她说得有点心虚，不知道她这到底是在说事儿还是在影射什么。秦朔和Clemence的事儿应该还传不到她那，我和丁毅勇也是才眉来眼去的。我的咖喱牛腩总算上了，放在面前一大盆，热腾腾、香喷喷。我拿起勺子开吃，正好还能不显得那么尴尬。
“根据我的观察，你行事单纯，不搞歪门邪道。其实真正进了公司之后，学历啊专业什么的都在其次，我们更看重的是为人是不是正派，肯不肯下功夫。”
我嘴里塞了块牛腩，只得点头表态。
“我先给你透个底，现在的证券事务代表到年底就要被调去下面的公司当高管了，到时这个位置会空出来。我们部门几个男孩都有别的安排，方珂资历最老，也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她端起一旁的水喝，我则安静地等着她之后的但是。
“但是，她心是飘的，做这个职位不适合。所以这也是我让你跟着她做这次反路演的原因，我不是让你给她打下手，是让你跟着她学习。跟着走一遍流程，尽量多和圈内的人认识，多互动，多看，多听，多学，别把这个当做个联谊活动热闹下就算了。”
艹，但我现在被派的可不就是打下手的活吗？我要和张总说嘛？念头刚一起就被我自己给摁下去，张总和Clemence不一样，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我事事都让她出面，那在她心里对我的印象肯定就要大打折扣了。
“好的，张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突然就真明白了。
“明白就好，做我们这个工作，提高专业素养自然很重要，但怎么做人才是最重要的。我很希望能够培养出个得力的证代来帮我分担。”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刚来没多久，董秘就这么直白地表示认可我的工作能力，也对我寄予众望，我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多了许多压力。这次的反路演已经提上日程，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顺利过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