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毅勇的公寓,我们一起窝在沙发里,他正在看财经新闻,最近证券市场改革,许多新的条例刚开始颁布,他每天晚上有空就在研究这些东西。我则坐在茶几前用投影看“制造101”,科望反路演的准备工作既枯燥又杂乱,所以我下班后就看点轻松愉快又不费脑的来对冲一下。我们虽然各干各的,但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和他说到张小姐暗示培养我做科望的证代时,他很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张小姐应该也和方珂还有另外几个证券部的人都说过同样的话吧,为了调动你们的积极性。”他说。
屏幕上的女孩们卖力地随着音乐跳舞,她们熟练的扭动腰肢,食指拇指捏成心型朝观众放电。从最初的一百零一个女孩过关斩将,最后要过滤到只剩十一个,十分之一的几率留下。可无论资质如何,所有人都盯着最顶上的位置,每一期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在变化,这就给其他人更多的想象空间。仿佛只要够努力,梦想是可以成真的。
当科望的证券事务代表自然不能算是我的梦想,但就我现在的情况来看,称之为一个小目标是不为过的。所以丁毅勇说的这话或许是他的经验之谈,但钻进我耳朵里,却没多动听。
我没搭话,眼睛盯着屏幕看。
两队battle,赢的一队含泪笑着集体鞠躬谢谢给她们投票的观众,而输的那队则抱成一团,哭着互相鼓励。虽然说综艺节目或多或少有编排的成分,但在这个过程中,能看到这些花季少女们为了梦想拼尽全力的样子,还是挺让我感动的。
丁毅勇对这些综艺节目毫无兴趣,他喜欢看台球赛,或者是老的欧美电影。穿着齐整西装叼着烟斗的男人不知从哪掏出来把枪,“邦邦邦”,很利落地一下把敌人都解决了。他说这种电影经典不过时。
经典就不过时吗?我觉得经典本身就挺过时的。
看着看着,不知哪上来了股火气,我把投影一关,起身和他说有事要上楼。他眼睛从电脑上抬起来看我,观察我是否情绪不对劲。我尽量显得无所谓的样子,毕竟这忽然腾上来的无名火我自己还没弄清它的出处,在他这闹小性子也无济于事。
“我想回去看看书,今天还没上网课的。”我找了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好,那我一会去找你。”他只要听我说要去学习或者是做其他有益身心的事情,就会放心大胆地让我去。
“嗯。”我带上门,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后,我沉沉叹了口气。我有时真该反省自己的性子,总是大喜大悲的,一点都不淡定。
回到家,Clemence也抱着本新出的财经杂志横在沙发上看。弄得我本来想回家接着看制造一零一都变得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了。我把电脑抱出来,打开网课。当时花钱买这网课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倾其所有了毫无退路了,于是玩命认真学习了两个月。但现在换了工作又不用交房租之后,经济压力小了很多,一下又懈怠了下来。这才哪跟哪啊,就膨胀了?还好和Clemence住一起,她是一个很有自制力又完全不把现在的锦衣玉食当回事的人,当你看到这样的人依旧努力学习和吸收新东西时,还是受刺激的。
“你们要做反路演了?”Clemence问我。
“对啊,最近我们部门都在张罗这事儿。你来不来?”
“不一定,我看朔今天在和团队讨论要讲的PPT内容,好像对这次还挺上心的。”
“对啊,今年好像要求要把规模还做大一点,我们董秘还说让我这次好好表现。”我没把张总和我说的证代的事情告诉她,怕她以为我在旁敲侧击暗示些什么。进科望的面试机会是通过Clemence帮我争取的这点没错,但是进了公司之后,我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往上爬,总走后门也让我也觉得挺没面子的。
“地产行业近些年都不好做,限制也多。资本市场表现一直不行,朔担心外围有人虎视眈眈,所以现在开始就尽量把声势做旺一点,让流通股活跃一些。说白了,就是把资本市场的筹码尽量分散,省得有人不怀好意做手脚。”
如果是在两个月前,我一定听不懂Clemence在说什么,但经过这些时间的学习和耳濡目染,我大概明白她所谓的有人“不怀好意做手脚”指的是被人恶意收购。科望这种老牌上市公司,品牌响,行业内很有口碑,作为资本市场最早一批的上市公司,很受股民的认可。因此,如果以科望的名义去收购或者并购什么企业或者项目,一来对方认可,二来资金充裕,二级市场也会非常配合。因此,如果能控制一个像科望这样的上市公司,相当于在证券市场多了个提款机,供款的则是A股1.3亿股民们。
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秦朔的父辈打下的江山,到了秦朔这一代,自然想的是如何发扬光大。虽然上市后自家的股份被稀释不少,但至少他现在这个董事会主席还坐得稳稳的,董事会里也大部分都是他的人,在科望,只要秦朔首肯的事情,基本就是不会有什么变数。然而,如果股份被那些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野蛮人钻了空子,那么秦朔这董事会主席的位子还能不能坐稳,可是个未知数。
对于他们这个层面的人来说,这早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你家老秦英明神武,谁能让他着了道?”我看她还挺担心似的,说点套话宽她的心。事实也如此,像科望这种企业,像秦朔这种背景的人,基本是和中国的资本市场同时成长起来的人,有些游戏规则都是由他们而定,在玩这个游戏时有时为了他们的体验还会不时修改游戏规则。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或者说,他们还怕会失去什么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秦欢的脸。
“这几天Doris似乎情况有点不太对。”Clemence把书放下,挺认真地说。
“怎么?被谁投诉了?”我问。
“应该不是,现在她在前厅部还挺吃香,马上要升她做主管了。”
“真的假的?”难以置信,Doris当主管,和她一起当班的同事可得遭殃。
“你别说,她这几个月变化还是挺大的,成熟多了。”Clemence说。
“那她还有什么情况不对,爱情事业双得意的,抽什么筋?”我脑海里马上浮现Doris那眨巴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的小样儿。
“我觉得可能是感情问题。”
“Nick不是刚换新工作吗,可能太忙了不像以前那么有空陪着她,所以闹情绪了?”我推测。
“不知道,可能是。”
“找天把她抓出来开导开导,叫上Fiona一起。据说她最近生意半死不活的,也着急着哪。”我想起上次去Fiona店里她那个可怜样,心里“咯噔”一下。最近看她每天都在朋友圈发她自己的服装上身图,我也时不时帮她转发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效果。我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办法组团,带着科望那些女白领去她那扫货就好了。
时间就是这样匆匆地过,当自己进入一个新的环境,身边轮番出现新的人和事,如果没有时不时的关心,那么曾经的朋友还能剩下几个,也不得而知。
在斯尔敦时,Gigi说过的一句话让我一直记得,她说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简直就是一句屁话,大概也就是她的不择手段的功利性,让她自己后来才走上了这么条路。
丁毅勇的电话来了,我的无名火早消失无踪,火象星座就是这样,怒气来无影去无踪,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
“还没睡吧?”他问我。
“没有。”
“那在干嘛?”
“没干嘛,和Clemence聊天。”顺便装作在学习的样子。
门铃响了,他在电话里说:“请开门吧。”
我把电脑放下,走到门边,为了不打扰Clemence看书,我觉得还是和他到外面走走比较好。
“其实我是个很木讷的人。”刚出楼道,他牵着我的手说。
“你?木讷?”他只是很没眼力见儿而已,木讷,好像不是很典型。
“我不是太会说话,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你一定要告诉我。”他双手握着我的肩膀,满眼真诚。
他是大概是隐隐觉察到我走时的不开心,越想越觉得不对吧。初夏的夜晚,他穿着宽大的白色运动服,低头看着我,我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他是在乎我的情绪,所以才显得这么惴惴不安,让我觉得好窝心。出了学校独自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一切都那么纷繁不定。北京那么大,我能做的却那么少,有时觉得自己有大把的力气,却总是不知道去哪里使出来。
我伸开双臂,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耳朵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他也伸开长长的手臂,把我圈在里面。
停一刻吧,就停顿那么一下就好。
这种温暖的安全感让人沉迷,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我抬起头,轻轻对他说:“带我回家吧,大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