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适合当医生吗?
病患被轮床推进来,我需要冷静而迅速地判断对方究竟哪里生病,找到解决办法,除颤、插管、打开静脉通道都是分分钟的事情。或者,当二线医生呼叫我,我快速跑到手术室,刷手,戴手套,捏住十号手术刀,固定牵引器,缝合,我的一切都不会被怀疑。
只是,我真的适合当医生吗?
我坐在考场,汗水滴在大腿上,视线模糊。也可能是眼泪吧,屏幕太刺眼了。张慕岳笑嘻嘻地映在屏幕上:冯遥,我爱你爱了好多年;试题切换,他赤裸地抱着我说,爱情是排他的,我终于得到你了;下一秒他变脸,冯遥,我为了你悔婚了。别以为自己是无辜的,你发现你爱我的一刻,你就已经是个坏人了。
面前的病例变成文字,突然变得非常陌生。患者因肺动脉口狭窄促使肺动脉与支气管动脉、食管、纵膈动脉建立侧支循环,法洛四联症吧,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六十岁患者实行体外循环?体外循环很贵的好吧,在医院遇到十个人,能做的不超过三个,患者还要咒骂医生想要赚钱。如果我是个坏人,做医生,还有意义吗?
最后一门结束走出考场,我看着暗青色的天,笑了。
完蛋了。我对自己说。
公交车连环相撞,紧急入院十三人,所有的人都无比紧张。急诊室一分钟内人满为患,问诊的病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挤进他们安全距离的,血肉模糊的伤者,惊恐地叫了起来。一个女孩的腿被变形的铁皮直接切断,送进来是一人一腿,司机当场就死了,而他的死因确是静脉被割破了,而凶手躺在另一张轮床上,手里还握着刀。
车祸发生的过程我们都明白了,女孩在公交车上被父亲训斥,司机回头阻止了几句,而醉酒的父亲从包里掏出一只小藏刀,冲动地朝着司机扑了过去。没有一个人敢阻拦,然后他们就直直地撞上了沪闵高速路下来的货车——这个爸爸的头把挡风玻璃撞出圆形的裂痕,进到手术室已经呼吸微弱,胸腔和心包积液,需要紧急开胸。
而这次的急救,老杨已经不在了。
他辞职了。
当我听护士说老杨离职时,外面正好有一个闷雷迅疾地劈在了医院楼顶,那个声音伴随着这个消息,令我振聋发聩。
老杨正在手术室做手术,刚从手术室出来,我像个家属一样拦住了他。他说,冯遥,你不会要找我兴师问罪吧?
“别废话,下一场手术我看见了,你带上我。”
患者静脉窦型房间隔缺损,心脏轻微衰竭。幸亏他遇上的是老杨,出院后他应该可以过上比前四十几年都健康的生活。我一直盯着老杨,看他灵巧地从上腔静脉插入引流管,避开窦房结,将补片缝在右肺静脉入口前沿的右房壁,几次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手术结束后,我拉住他走到值班室,不争气地哭了。
老杨没提自己要离职的事,只等我哭累了:“我头一次见你哭这么伤心。考试没考好?失恋了?”
我不说话。停止抽泣后我带着重重的鼻音说:“就算考试不过也是一样的,明年再考就是了。”
“又想当逃兵了是不是?我真不明白,二线医生不需要在急诊室呆三十几个小时,也不用再给一般的病患问诊巡房,你为什么不愿意升二线?”
“你不在了,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的。”
“你是要做大东和晓松的小兵了?你会受得了吗?大东治疗很保守的。晓松是普外科,以后没人带着你做心脏外科的手术了。”
“你走了,都无所谓了。为什么要离职?你现在不是我们医院最有年轻有为的二线医生了吗?不是马上就要提副主任医师了吗?怎么会离职呢?”
老杨伤感地抬起了头,稳了几秒才说:“冯遥,我累了。你是不是最喜欢《急诊室的故事》的MarkGrenne?还记得他经常放妻子的鸽子吗?他是个好医生,但是从来都不算是好丈夫和好爸爸。我和他一样,女儿三岁了,前几天在急诊室急性肺炎差点没命。那一刻我累了。而且做了太多辐射手术,我的身体受不了了。”
值班室恢复了安静,我捏着自己的手指,犹豫地拉住了他的衣角,把头埋在膝盖里。曾经他在手术室和我说,医生是要绷着一根线的,总有一天会有机缘巧合让这根弦断掉,真没想到,我最依赖的,在急诊室永远随叫随到风风火火的杨医生,终于也要离开了。他回握我的手,笑着说,冯遥,这次考试一定要通过,心脏外科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你一定会比我坚持得更久。
“我舍不得。前年冬天,我成为正式医生还没到一年,因为车祸和院长夫人突发心梗,主任,你,我,大东,晓松,还有三个实习生,大年初一的晚上都没回家,一起吃了年夜饭。晚上你们煮汤圆,给我特意买了一包水饺,我们坐在一起看网上重播的春晚,指着iPad吐槽一点都不好看,但是你们谁都没有因为这个关网页,手里捏着扑克牌都没打。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晚上——你们都有家,而我在上海没有,我一直觉得急诊室就是我家。变成二线,我就不再是个每时每刻都被需要的人了。一线有了疑难杂症,搞砸了才会想到我,他们不会像我依赖你一样依赖我的。他们会怕我,甚至讨厌我。”
“冯遥。你怎么,这么孤单?”
“不是谁都有被需要的命运的。”我本想说,“我在乎的人都离开我了”,但是这话说出口,未免就太矫情了。急诊室的冯遥是不需要说这样的话的。
老杨紧紧地把我的手握了一把说,冯遥,等你真正到了这个位置,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被需要。你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的多,你是超人。
媒体挤在急诊室门外,微博上已经转发过万。每个人都在声讨这个醉酒的父亲,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的确也非常凶悍,竟然在除颤之后睁开了眼睛大吼一声,抓住除颤器把小冰推在了地上。几个人扭打着按住了他,我从地上捞起小冰,围观的患者举着手机拍了下来,我对着他们凶狠地喊:“这里是医院,不是看热闹的地方!你们要是敢把她受伤的事放在网上,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我记住你的脸了,我说到做到。”
下一秒,我抱着小冰说,没事了,你快找护士给自己推一张床休息,这边有我们。我一定是太生气了,整个胸腔都在颤抖——我从没意识到我自己会那么凶悍。
大东说,这样的人就应该放弃治疗,人渣。我站在一旁,早一年前我一定会和大东一条战线,巴不得和大东联手策划让他丧命,或者说,这个濒死的病例,我一定抢在他前面进手术室。而我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女儿,她失血过多围着三个医生,手臂还没有人清理伤口,我和大东说,你一定要跟着周主任一起进手术室,救活他,我去救小女孩。
大东有点惊讶地盯着我,我说,冷静点,伏法制裁的事情,等他活下来,去监狱赎罪吧。
医生的善和恶在这个时候,界限真的很难划清。我曾经不怀好意地骂过那么多伤患,想让他们吃点皮肉苦头,而在清理小女孩断掉的手臂时,整个急诊室四处充满了哀嚎。我的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冲动的野兽在伤害别人、自己也受伤时,究竟内心有没有一点点痛苦和后悔?
小女孩吓得失禁,血和尿渍染湿了她粉色的裤子。她对晓松说,我的手还能接回来吗?晓松说,叔叔一定会尽力的,你一会儿进了手术室,乖乖地睡一觉好不好?
一向吊儿郎当的晓松,抬起胳膊,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
整复外科的王主任给小女孩亲自接好了手臂。夜深了,晓松坐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大东从手术室出来,径直地走进了ICU。他看了看女孩的病历,眉目终于舒展开,把手术帽摘掉扔了坐在地上。晓松问:“结果怎么样?”大东说:“活着呢。八个小时的手术,我虚得要筛糠了。”他伸出手,在我的口袋里摸出一包软糖:“真没想到,同届的一线,只剩下我们三个。”
“是啊。”我淡淡地回答。
“我们三个赶紧升二线吧,我真的不想再亲眼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了。”
大厅的表针指向两点四十分,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来到这个房间,加上小冰——她留守了,在深夜里脆弱地抱住了我。大概是我们都已经料到了小女孩即将失去她的父亲——明天一早,等犯案的父亲醒来,就有公安局的人来询问笔录,对媒体公开,法院判决后,他将杀人偿命。而我们,在救治了一车的患者后,疲惫地等待天明。
漫漫长夜,我竟然异常清醒。
小女孩也在第二天醒了。巡房时我看到了两个溜进去的媒体,小冰在一旁阻拦,经验不足的她还没学会怎么“呵斥”。我走进去拿起病例:“现在不是探视时间,你这样是侵犯患者隐私,不想要饭碗了吗?”
“我们只是想如实报道。”记者焦急地护着摄像机,表情残留了点傲慢。我说,小冰,叫保安。医院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小女孩需要接受精神治疗,你们吓到她,是要被起诉的。”我拨通了丁俊榕的电话,冷静地把时间过程说了一遍。“你的门路多,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护好这个小女孩,她以后没有爸爸,流言蜚语会害死她的。”
“没问题……冯遥,你有时间,我们谈谈?”
“工作以外没什么好谈的了。”我的面前闪过他和张慕岳的脸,已经无话可说。
病例上小女孩的名字是孟安安。术后第一天,血压80/50,一切体征平稳。因为清理及时,接回后两条手臂还是一样的长度,接回的手臂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我说,安安,我是冯医生,你现在好些了吗?
“我爸爸呢?”
“你爸爸现在在另一个病房,只是你最近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他了。你妈妈呢,还有其他亲戚吗?”
“我妈很早就走了,我爸爸一个人带着我。阿姨,我爸爸是不是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情?”见我不回答,她着急地说:“他只有喝酒了才会这样,他平时都是好人,是我拖累他了。”
“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有善良的时候,你只是选择相信了爸爸,对不对?”
安安不说话,抿着嘴盯着吊瓶。隔了一分钟,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阿姨,是你救活我的,对不对?我能活着从医院走出去吗?”
“会的,过几个月,你还能像以前一样跑跑跳跳。”
“只是,我要一个人过了,对吗?”她突然抽噎了。
“听我说,安安,深呼吸。等你到了我这么老,会发现这世界的真相就是,我们都得一个人活着。不过这没什么难的,总有一个又一个能陪着我们的人出现,每一段时间你想要的人都不一样,你爸爸不在了,不会完全是坏事。”
“真的吗……我现在很难过……难过得要死了。”
“深呼吸。你现在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你看,顾医生也回来了,她也会陪着你的,不是吗?”
小冰脸上滑过一丝伤感的微笑。我装作没看见,微笑着和安安打招呼走出门去。
入夏,人们的衣袖短了。乍一看急诊室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匆忙,混乱,汗液和口气充斥在空气中,偶尔夹杂一丝血腥。老杨不会再从值班室出来,整个急诊空旷了许多——以前他焦躁的抱怨可以充斥整个空间:“妈的,患者这么多,叫我怎么回家?好爸爸都是童话,爸爸不都得赚钱吗?冯遥,8点半跟我去三楼手术室,做完手术再来患者,我就可以连班了,真好啊!妈的!”
每当有医生从急诊室离开,都会深深地挫伤我们。你身边赖以依靠的战友不在了,你会觉得自己的信念被动摇了。以前我还可以侥幸地感叹,还好,我最信任的人还在,老杨永远不会离开医院的。而现在,午夜的急诊室只能听见仪器运转的声音,我大可以坐在病床边写病程,在笔记本上记录患者的名字,没有人会再陪我在黑暗中话家常,没有人会再骂我不上进、脾气差了。
我经常站在护士台恍惚。深夜的急诊室空荡荡的,梦里旋转的吊扇没日没夜地旋转着,我爱过的人都离我而去了。老杨曾说“等你变成了二线医生,才会切身地体会自己有没有被需要”,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安安的腿地快速恢复着。复健后,她就可以念初中了。丁俊榕答应我会帮她找到一间寄宿学校,可以时不时地过去探望她。他当然还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只是我谢绝了,现在不是谈论感情的时候——考试结果明天就要公布了,大东和晓松紧张地握着手机,每当看到我都夹杂着一丝难言的伤感——他们觉得我会毫无悬念地通过,讥笑我吧,我有可能是唯一没有通过的一线医生,这也许会让整个科室重新沸腾一段时间。
而这个晚上,我来没得及吃饭,就被安安拉回了ICU,小冰焦急地说,她一直说头痛,突然就癫痫发作,难道是手术出现并发症了吗?
我翻开病历:“不可能。他爸爸有没有说过,她有没有什么其他病?”
安安抓着我的手说:“阿姨,我痛,我头好痛。我觉得我要死了。”
“瞎说什么,我会治好你。”
“阿姨,我想活着,我想走出医院……”
刚说完这句,她就失去了意识。接连迸发癫痫,应该是动脉瘤或者静脉畸形破裂。没有时间做MRI了。我朝门外大喊:“帮我呼叫张医生,动脉瘤破裂,立即进手术室!”
安安在入院前就有先天性动脉瘤,事发突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既往病史,等真相大白,已经脑疝,太晚了。我站在张医生的另一边,看他的不停地止血、滴甘露醇:“来不及了,根本没法修复,你看见了吗?这一片已经坏死了。命里带病,炸弹爆发是早晚的事。”
凌晨三点五十分,安安死了。
我站在手术室,一针一针地为安安缝合。她的身体温度一点点地下降,指尖碰到她的头皮,她的头发真软啊,如果早点发现,如果换一个幸福的,愿意用尽全力养大她的家庭,她是不是就能活得更久一点?
我,真的适合做医生吗?
我钻进资料室,翻出三个月以来我抢救过的所有病例。我需要找点什么让自己的负罪感消除。我的工作难道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吗?除了把人治死,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
这个人出院了,这个人死了,这个人还在复查……病历本越摞越高,我小心翼翼地把治愈出院的病例本和死亡的病例本摞成两摞,三个月的病例摞得比我的人还高,治愈的病人还是比死亡的病例高了一点点,高过了我一头。
然后,我躲在两摞病例里大声地哭了。我填写过那么多死亡五联单,见过那么多双悲恸又绝望的眼睛,遇到过那么多愤怒地摇撼我的手掌,却一直都没发现,原来我真的做到了让这么多人活下来。
然后,我梦见了我的爸爸。他在梦里穿着一身军装,军帽有点歪,他向我敬了个军礼,然后就消失了。我不停地喊他的名字,爸,你出来呀,你装作乌鸦,我看见你了。
于是,他又穿着我熟悉的皮夹克出现了。那件皮夹克他穿了好多年,因为蹭着我的口水和眼泪,上面的皮皱了,掩映着一块块印渍。他和我说,遥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和我小时候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我问,你想象中我会是什么样?他说,我以为你会是跳着四小天鹅的长发女孩,穿着牛仔裤背着书包进大学校园,再后面的我还没想好。我说,你这个爸做的真是一点都不称职。他有些羞涩,似乎是没想到他的女儿已经变成了个成年人,而且正在面对面地指着鼻子朝他问责。我说,你走的真突然,我和妈妈到现在都没准备好面对你不在的事实。他说,我是名人民警察,有的时候,人民需要我作出牺牲。这个案子我跟了一个月,眼看就要胜利了,谁知道狡兔三窟,他还有同伙。还好他们都是男人,只朝着我来,没有伤害你和你妈。
我似乎不能自控:不公平,凭什么是你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面对生活呢?我爸惊讶地说,你明明活得很好,你看你的白大褂都旧了,看来你已经做医生很多年,难道不成功吗?我说,不成功,做医生没有谁成功。读了医做了医生才知道,能治好的病太少了,治不好的才多。他说,所以你在见证医学的进步。
我急了,在梦里像五岁和他抢金丝猴奶糖一样急哭了,我说,凭什么你总有道理反驳我啊?我累了,倦了,我也想要有个依靠,凭什么你们都离开我呢?要不是你给我按照冯敬尧起名字,说不定我就不会这么倒霉,什么事情都要一个人扛了。
我爸笑了。他伸出手来摸了一把我的头发说,我才不会说因为你是冯遥,你很优秀,就要什么事都扛过去,这不公平。但是你长大了,社会才不等你,周围的人不等你,你得变成一个超人,才能无战不胜。你看你妈妈,到五十岁了还在操办摄影展,你就算再累,都没想脱下这个白大褂。我们家的人,从来都是热情的,我们永远都力气折腾,有勇气战斗——做超人不需要朋友,我们只需要勇往直前。
我哭了:“这些大道理我不要听,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冯怀雍,你为什么在梦里也要这么不讲道理?”
“因为我是你爸,我是警察,你是医生,你是超人的女儿,你也是超人。”
终于,我醒来了,身边依旧摆着那些病例。天花板上的吊扇停止了,在那吊扇上有很多人的脸一闪而过。我的病人们说,冯医生,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
如果这病历本里有我的一本,上面一定写着,我叫冯遥,病症是感情用事,生命体征是在人生关键的时刻搞砸一切。但我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确定,自己想继续做一个医生。那个吊扇消失了,变成手术室的灯光,一切器械在光芒下,冷酷地短兵相接。
上海的秋是爵士味道,高温天拖欠了许久的清凉,终于来了。9月末,我在照相馆斥资一百二十块,照了一张特别精美的一寸照。这一切源自我的主治医师考试证发下来时,经历了整个急诊室的传阅和嘲笑——发型邋遢,眉毛因为缺少睡眠变成了十点十分,嘴唇没精打采地绷着——闪光灯闪过的下一秒,我曾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换证时我一定要把这张照片烧掉,维护好我女神的形象。
没错,主治医生考试有惊无险地通过,我正式成为了一名二线医生,新来的实习生都叫我“急诊室女神”,做偶像,不得不带点包袱。他们经常围着我问各种自以为疑难的病症,以及对他们来说,很难消化感情问题。有个小师妹在巡房时问我,男人的我爱你是不是真的,我回过头严肃地说,那些把“我爱你”挂在嘴边脱口而出的人都让他滚蛋,他们的告白像路边堆着的大白菜一样便宜,不要自降身价。
大东和晓松撇着嘴眨眼睛:“什么急诊室女神,明明还是罗刹嘛。”作为二线,他们的装腔作势比我严重多了。
顾小冰正式成了我的手下,和另外两个一线一起,度过接下来的一年。不需要连续值班三十小时,我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陪顾小冰找房子——丁俊榕十一过后就要去北京融资新的项目,她被抛弃了。她在众多的老公房里迟迟不肯做决定,最后厚着脸皮说:“师姐,你能不能让我在你家暂住两天?我们都被人渣欺骗过,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作为补偿,我介绍你一家猫舍。”
“当然不可以。而且你为了讨好我,依旧是要给我介绍猫舍的,否则我保证这一年,你会死得很难看。”
于是,在做完彻夜手术下班后,我破天荒地去看猫了。我最终还是被我妈的咒语套牢,失去了长久的坐班的权利后,我需要给自己找些东西负责任了。
我来到嘉定的一个别墅小院,破格地允许去猫舍亲自看猫,这似乎是猫舍特别反对的,但是顾小冰叮嘱自己的好朋友,为了保命,一定要让我登门造访。我被拦在门口看了半天,指着一只金黄色的小不点:“这猫卖吗?”
“你真是好眼光,这是四月出生的赛级金渐层,性格可亲人了。三万块,但是品相好,你不会后悔的。”
妈的,三万块?在我尴尬得接不上话时,电话在我手心嗡嗡地震了起来,是新来的临床实习生。
“师姐,我真的搞不定了,5床那个只是磕伤了膝盖的肌肉男为什么吐血了!我需要会诊!”电话里的她明显带着哭腔。放下电话,我恋恋不舍地看了小猫一眼,怎么办,它也在看我。
“美女,这只猫,你要不要考虑付个定金?”
“我会考虑一下——我是说,等我做好了决定,我会来的。现在有更需要我的事情去做,等我忙完了就回来,我的孩子们需要我。”
这听起来真的很像个谎话。但是当我迈出小院,跌入灿烂的阳光中毫无顾虑奔跑时,一切都跟着轻快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等我说一个结尾。但是我还没准备好说我的故事结束了。哦,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没有人会在二十七岁活成一个超人,可我做到了。
小猫头,我叫冯遥,急诊室的女神,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太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