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岩点头道,以厂为家,可不是太子妃嘛。胡说!Cara立刻反驳,颜经理才是严氏家族的身边人。别别别我现在不是经理也不是颜工,就一给学姐跑腿的。“你试用期打八折的工资也比我月薪高呀,委屈你打下手了。”这话当然没说出口。琐屑细节更不会提,酷暑时节手机无预兆变身滚烫板砖,而她没有厂区Wi-Fi权限,眼看拖后腿做不了会议后方支持;太子道Cara连接我的手机热点吧,密码输你的全名。
老板是谈判桌上的老狐狸,经他教导,连线会谈比预演的顺利。和学妹讲话需提振其信心,隐去洽谈具体内容,她说虽然自己不晓得何年何月合作项目才能敲定,但美国投资计划听上去大体靠谱,厂区建设汲取合作方的经验,比十年前动工的新厂肯定先进多了。心里却在回想昨晚和技术总监的对话:她问质量部工艺员怎么没参会,在苏北出差吗,总监道工艺员已经申请辞职;她有印象,博士说过工艺员和暴伯躁阿姨处得糟糕,但他何至于放弃参与最高级别保密项目的大好机遇。
“听起来美国项目挺棒的,能跟着学习比做文员强。”颜岩道,“可是说句晦气话,学姐再加班会猝死吧。”
“好啦加班告一段落,会开完了,长达二十六页的报告也交上去了。”Cara给颜岩铲了一块融化的奶酪,“Bon weekend!Bonappétit!”
周五晚的越洋会议十点半结束,她便不回市区家里,留在宿舍过周末。颜岩收到实习公司同事寄的二十个油封鸭腿,每只重达半斤;听说环保助理是个吃货,便送了他一包六个装的。冰箱里翻出快过期的raclette烤一烤。水煮小土豆作主食,原材料购自小区后门的早市。不加班的夏天是美丽的,想起你的脸是美丽的,乡村的道路边摇曳着半熟的茄子和蔷薇花。恍惚是疏落树荫下伊始的季节,如果不想其他。
杭说上清华后才学习骑自行车,重庆地形不适合掌握此项技能。她问颜岩,小胖是哪里人。颜岩带领小胖小高考察部门半年会会场,小胖不会骑车却死活不肯打的,迫使小分队顶着烈日暴走一刻钟。小胖上海土著,颜岩道,替公司省钱不是这个省法,鬼知道他想什么。小高嘛——是个骗子!刚入职时自称分手没多久,看完场地说顺路见一个朋友,结果一见面两人手就牵上了!前女友!复合了!
为何如此激动,Cara表示不解,你不是有男朋友吗。颜岩道,原以为小高和小美有点纠缠,他俩读研时在同一个实验室。小美或许另有暧昧对象,博士爆的料;Cara道,眼睛从不闲着,成天观察对面女同事。不只打量小美的一双长腿,颜岩说,博士居然问我肚子为什么这么大,亏我还夸他身材好。
“我跟他讲,上个月见过男朋友,应该怀孕了。他说,你去北京之前肚子没比现在小。”颜岩忿忿道,“我就是蜘蛛体型怎么了呢——哎学姐,骗你的啦!我没怀孕!”
“谅你也不敢。分析实验室的姐姐怀孕时被迫从上家离职,生完孩子才来应聘我们公司。”
“恨我不是男的,”颜岩说自己这话发自肺腑,“否则就能和学姐在一起!”男友在清华读博,平日聊天爱答不理,不如学姐有求必应。Cara啐道,我看你是上班太闲工作不饱和,没事把老板信箱好好建一下,别身在曹营心在摸鱼。其实我活很多啦,颜岩表示委屈,泰山压顶不愿动弹,只想找人说说话。对对,前两天讨论体系管理程序文件更新,你一上来就问人家年龄,搞得品控助理直冲我们俩求饶喊“两位大姐”,谁是他大姐呀;Cara敲一记学妹,调戏品控助理好玩么,要不要我爆一些他的详细信息。
颜岩摇头,我有男朋友。好啦知道你只看得上清华的,可惜我们这唯一一个清华男跑了。颜岩说,我看不上杭,他不好玩。那天他们初见颜岩的简历,总助八卦心起;Cara道,杭也讲他hold不住你。颜岩说没错,就他那小身板,我能榨干他;哎该认识的终会认识,当年我差点成为杭的学姐,化学竞赛顺利保送的话,我也能进清华化工系。
这个狠人高考过了清华分数线,却称遭复旦忽悠填报生科院,“谁说‘21世纪是生命科学的世纪’,21世纪明明是生命科学找不到工作的世纪。”Cara寻思原来学妹这么不情不愿,当年自己能被复旦自招收下已经开心得要死;吹过牛高考要以考取清华的高分去复旦,嘴炮而已,攀不上保送清华的初恋男友。颜学霸道男朋友是物理竞赛保送生;巧了,她说,前任也是。
噢我猜到了,上回告诉博士我只喜欢清华的男生,他便问我是不是想和学姐抢。
Cara不禁暗骂博士又提杭这茬。
赶紧上线老板信箱,使博士多点事做。“不加班的周末”是个假象,事实上工作列表尚未到底,严总特别指派她俩设计员工与老板的沟通渠道。“‘Boss信箱使老板能够聆听员工的心声’,严总有电子邮箱啊,真有事找他直接发邮件呗;说方便基层匿名反映干部情况,弄得像大学食堂里摆着的校长信箱似的。讲道理,食堂里摄像头盯着怎么匿名;听听老板这构思:鼓励员工发表意见,意见经过总监总助或博士筛选再提交严总御览——这活我没法干。”
“所以要用‘信息化’方式解决嘛,”Cara鼓励学妹,“谁叫你露了一手编程,老板讲‘艳艳做的自动生成进货单的小程序蛮好’,信箱工程自然交给你咯。”
“称呼‘颜岩’不好么,他非要变个音叫我‘艳艳’……好气,我更不接这活了。”
“哈哈哈哈‘艳艳’是避讳吧。”Cara正色,“你也说了,搞什么不行非要弄得像告密……我们把实施这事吹得越复杂越好,老板嫌麻烦或许就不玩了。”
她们继续拟定新的部门每周例会计划。老板一直不满意先前的周会,“培训内容不恰当”,“没有营造良好的交流氛围”;总助负责周会安排,找Cara和博士探讨过几轮,仍然摸不到老板心目中的标准。其实改革关键在于精炼老板本人的讲话,鸡汤搁了太多正能量鸡精,齁得人昏昏欲睡,再多老员工的干货分享也救不了严总自由发挥的会议第二阶段。然而研发部没人有这个胆子废除周会的老板中心制。
“接下来这周的实务分享环节有什么可讲呢?学姐要不我们来吐槽酒精问题?”
“不是吧艳艳你要讲网管的灵魂拷问三连——”Cara瞪大眼睛,“乙醇是酒精吗?氯化钠是食盐吗?香精和味精是同一个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