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来到小礼拜堂时，那个少年已经在等我。他递给我一套衣服，我躲进忏悔室去，猫着身子换下衣服。忏悔室太小，活动不开，我换了好一会。出来时，少年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递给我。
我出门前已经用兜帽将头发盘起来，现在用帽子盖住。少年掌心上有一盒药膏，他说：“涂上去会有点痒，不过出去以后用水洗洗就没事了。”
说着，他打开盒子，边将药膏涂在我脸上，边解释：“涂上去已经很快就干了，形成胎记的效果，可以掩饰你的容颜。”
我问：“米迦列怎么有这种东西？”
少年脸色平静，又是一张扑克脸：“在罗马城里，哪一个大家族没有养着个厉害的药剂师？博尔金家也不例外。”
这句话我是听明白了。所谓的药剂师，主要工作，就是炼制毒药吧。我想起罗马教廷里盘根错节的关系，突然想：米迦列日后在那里的日子，只怕会危险重重吧。
“好了。”少年垂下手。
我问他：“你一直跟着米迦列？但我只见过你一次。”
“那是因为米迦列大人说，让你看见也没所谓，以后你可能会有需要我协助的时候。所以我才特意露了一次面。”
我为“特意”一词颇感惊讶：“所以你一直在米迦列身边，而其他人都不知道？”
少年奇怪地看着我：“这在罗马城，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我们不想露面的话，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他顿了顿，“哦，以撒陛下也知道。”
一般国王怎能容许一个难觅踪影的暗影在自己身边出没。可见，以撒对米迦列的信任度有多高。不过——米迦列这次协助我离开，已经彻底打破以撒对他的信任了。米迦列说过，我是以撒的理想，不能将我从他那儿剥离。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低声对少年说，“替我谢谢米迦列。”
少年对此毫无反应，只快速藏起药盒，低声说：“跟着我走。”
我跟在他身后，帽子压过半张脸。我原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会遇到人将我认出来——这宫里的人都见过我。但奇怪的是，少年走的路线，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人。
我们一路走着，来到一座塔楼前，少年掏出钥匙，打开了塔楼下面的木门。我有瞬间不解，但随即想到，只怕要偷制一把普通塔楼的钥匙，对这个少年来说绝非难事。
我突然觉得，我对米迦列有多少了解呢？连他身边的人都如此深不可测。还有他背后的家族……
少年回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紧紧跟上。”我们沿着狭窄的螺旋梯往上走，来到一扇小门前面，少年像变戏法似的，又从身上掏出另一把钥匙和一捆绳子，我们进了那个房间。他将绳子捆在窗户的铁架上，将绳子的另一头往窗外抛下去。
他回头看看我：“你能爬吗？”
我点头：“没问题。”
在法兰克宫廷中，我跟小哥哥便是攀高爬低、四处乱窜地长大的。在人前，我们是高贵的王子公主，在人后，也不过是两个野孩子。
少年往窗外看去，低声说：“下面有两个守卫。”我正想该怎么办时，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粉末，他用钥匙将外包戳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孔，将粉末递出窗外。细细的粉末从窗外洒下，他凝神看着下面。
我不耐烦起来。我担心，担心侍女们发现我离开太久，会到礼拜堂找我；担心有人会在礼拜堂见到我换下的衣物。
我忍不住焦急地说：“现在怎么办？会有人发现吗？”
少年笃定地说：“时间充足。米迦列大人临走前，留下许多精美的糕点，要求厨房的人在这个时间点送给佣人们。里面的安眠成份虽不至于让她们入睡，但也足够使她们懒得离开房间了。”
呵，米迦列向来是个周密细心的人。
少年一直注意观察着，突然说：“可以了。”他攀着绳索，跳到窗口外，慢慢往下滑落。我探头张望，看到在他双脚距离地面一段距离时，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袋东西。他用手将那包东西抓破，里面撒出像是鲜血一样的浆液。他把这些伪造的血迹引向一个方向，然后跳下地来。他向我招手示意，我便小心翼翼地扶着绳子往下落，即将到地的时候，少年一把将我抱住。
“来，我们走这边。”他指着另外一个方向。
我跟在他后面小步跑着，离开几步远后，我再度回头看了看这个皇宫建筑群。在暮色中，它显得古朴优雅。我想起我初来那天也是傍晚，自己坐在以撒的马背上，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来到这个地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野心家黑太子。那时候，我不安，但又不知不觉被他所吸引。
此时此刻，这个地方还有我心爱的小哥哥，还有以撒。我的肌肤还残留着昨夜以撒的触感，我的体内还有他留下的体液。我怀着复杂的感情，看着阳光映照在皇宫建筑群上，屋顶上犹如洒了一层层淡淡的金子。我用手按在胸前，那里面有小哥哥还是野天鹅时掉下的羽毛，胸口隐隐作痛。
我在心里，对英格兰说了一句：“再见。”
凑字数用的题外话：
随着小公举离开了英格兰，本文结束——
（我开玩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