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冯欣走后不久，杜晓峰就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张超在方建忠处领了一顿骂。杜晓峰的朋友说：“你们那位张总也真是有胆子，我们方市长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自己亲小舅子的公司都不给一丁点面子，就凭张超和他夫人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乡关系也敢比划我们的规划问题，分明是讨打！”
可张超不该是这样的人，张超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愚蠢不是其中之一。方建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临山地产圈谁都知道。张超怎么会去捅这个马蜂窝？杜晓峰心里忽然一道光闪过，不，张超不是有胆子，而是有后台。那两袖清风的方建忠能见张超压根就不是因为两人是老乡，而是迫于沈凯的背景。沈凯替张超低价拿地，然后答应张超替他摆平方建忠，沈凯就是张超的办法，而且是通天的办法。但是这办法不肯通天了，难道沈凯想逼九恒邀自己入围？那么源城案呢？这时候跟九恒闹翻，谁替他围源城案这一标？现在这个局面，风采佳和势均力敌，九恒虽然弱，但它就是影响天秤的最后一根稻草。难道是佳和真的在逼宫，所以沈凯顾不上张超了？
杜晓峰没料到晚上会在电梯里遇到张超。他离开办公室已经有八点多，两人在电梯里一照面都愣了，杜晓峰立刻欠身：“张总好。”
张超颔首。在杜晓峰看来张超有点垂头丧气，看张超不发言，杜晓峰安静地站到一边。
片刻张超忽然说：“你们那一批新招里，你最不一样。”
杜晓峰不知怎么答，回望着张超，后者脸上透出薄薄的笑意，缓缓道：“那年社招只有四个名额，可招了五个人，第五个就是你。当时面试五个人你有四票，小于投了反对。”
小于是于浩水，其实论级别于浩水要比张超高，可张超是九恒的老臣子又是董事长的姻亲，这比级别要重要得多。杜晓峰立刻说：“那我肯定有不足的地方。”
张超呵呵一笑，继续说：“大家见他投了反对，也都没坚持，所以你从名单里头划掉了。我为这事闹到董事长那里才又把你加了进去。小于后来跟我说，这杜晓峰要是你的亲戚早说不就是了，怎么非得闹大呢？他不信我就只是单纯地看好你而已。”
杜晓峰一怔。刚入职的时候，于浩水的确问过他跟张超是什么关系。没有关系，杜晓峰答得很干脆。如今想来于浩水并不相信这句话，杜晓峰在财务部三年任劳任怨却一直混得不咸不淡，直到李楠入职事情才有转机。
原来这才是原因。
“你身上有老郑年轻时的影子，”张超继续说，“我们几个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如今只剩下我和他了。我一见你，就好像见到了当年的老郑。没背景没钱只有一腔热血，他就有这本事让你相信，跟着他，只要肯努力不怕苦一定可以成功！”
张超说着轻轻笑起来，他明明在逼仄的轿厢里，眼神仿佛看到极远极远的地方，电梯门开了，他忽然道：“你往哪里走，我送你吧。”
杜晓峰是李楠的兵马，他从不听张超的差遣，但这次，他并没有拒绝。
李楠这几天像只快冬眠的熊，天还没黑已经犯困，饭都没吃倒头就睡，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吃得不多，因为睡得太多，体重已经略有超标。陈令仪并不知道她已经和陈裕分居，只说她是心宽体胖。其实她烦得很，连做梦都在跟陈裕吵。像今天，争论内容是自己肚皮的归属权。在梦里陈裕幼稚得可笑，跟没结婚时判若两人，令她对这场婚姻存在的必要性产生疑虑。
要离婚吗？当在梦里陈裕也搬出你要照顾老人家的想法时。李楠问自己，要离婚吗？
然而没等到梦里的自己找到答案，保姆就把她推醒：“是杜晓峰，他说有急事。”
李楠呆了好久才想起来杜晓峰是谁，然后发现自己口干舌燥，仿佛真跟陈裕吵了架，她一时愣住了，直到那边传来杜晓峰焦急的声音：“师傅，你那边方便吗？”
“方便，”李楠看一眼壁钟，十点半，“怎么了？”
杜晓峰说：“我知道沈凯为什么要帮张超了！因为张超要帮沈凯扳倒风采！”
李楠听到第一句还有些诧异，听到第二句就笑起来：“风采又不是村霸，如果张超能扳倒，沈凯早几年已经办好。”
杜晓峰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只有张超办得到。”
李楠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婚姻危机，正色问：“怎么回事？”
风采在隔壁省有个大型医疗中心项目，其中一部分劳务交给当地公司，当中一位临时工张兆富干了不到俩月就在工地出鼻血出到晕倒了，送到医院检查发现是白血病。当时劳务和风采的项目负责人一起去医院看过他，还垫付了十万块医疗费。这件事张超在酒局里跟沈凯说了一次，没想到沈凯知道得比他还多，他知道张兆富是漆工。
这件事可以这样理解：一个给医院内墙调油漆的工人因为工作环境和施工原料的恶劣品质人在壮年而得了白血病，风采做贼心虚借人之手给了十万块封口费。如果这件事不够大，那么这个医疗中心属于该地区内最权威也是规模最大的医院，建成后，首先入住的将是产科和儿科！
弱势群体受辱和妇女儿童生存权利被威胁，这两脚都在大众舆论痛处。这个消息一旦用得巧妙，对风采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这样，沈凯不但在源城赢了风采。这是个言论越发自由的时代，众口铄金的事日日都在发生。只要一个火星，自有人想要跟他一起炸了风采。
沈凯与张超接触最初只是礼节性，只因张兆富，这接触才频繁起来。在沈凯与张超频繁交往之前，他早就派人去试探过张兆富，但他摸不着门道，张家人压根不见他们。但张超不一样，张超是穷山村里出来的孩子，他懂得他们的苦。你要懂得一个人的苦处，才能拿捏到他的七寸。这是设身处地除了体谅之外的另一层意思，也是它最深刻的一层。然而张超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与沈凯一见如故仿佛异姓兄弟。温和谦逊的小老弟沈凯愿意帮自己拿下渝州的地，还要帮他摆平方建忠，如今沈凯有难，不用他去欺君罔上逼良为娼，只要他去说和一下自己的老乡出来指认无良商家有什么不对？更别说这风采当年差点把他兄弟整进牢里去！兄弟在自己的地头出了事，他肯定要出手。
原本事情进行得有条不紊。经过治疗，张兆富的病情已经稳定，不用张超说什么，他都十分感恩张超这位经年未见的同乡的慷慨帮助，而渝州地块的规划图也已经敲定。就在张超深信自己和沈凯是兄弟联心齐力断金的时候，张兆富突发昏迷，人很快就死了。
然后，沈凯的态度就冷了下来，张超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大条，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他告诉杜晓峰，他只是觉得窝囊，他对沈凯一心一意，这沈凯却言而无信，实在不够义气。
杜晓峰说：“冯欣告诉我，沈凯的小舅子前段时间在临山注册了一个公司。我还纳闷他怎么敢动我们的地，但现在看，张兆富死了，沈凯的计划失败了，要他那种人给张超当马磴子？当然不可能，现在没了打败风采的法宝，源城案不一定能落袋，他一定要把渝州那块地拿回去才行……我就是不明白，张超为什么不去打听一下风采，上来就跟沈凯搅合在一起了？”
李楠知道，因为风采的海外并购都是陈裕一手主导，陈裕跟风采关系十分密切。张超约莫是把陈裕的底子也摸了一个遍，他才不是想跟杜晓峰诉衷肠，他就是想叫杜晓峰把这些事说给自己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超明白，如果这件事她知道却不告诉陈裕，陈裕那关她就过不去。
然而杜晓峰不需要知道这些，李楠说：“我们尽快去张兆富那边看一下，不要叫其他人知道，费用不要走差旅卡。”片刻又说，“冯欣和我一起。”
张兆富家里正在出白事宴。房子破旧，排场宏大。杜晓峰虽然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但平时下工地多也参加过几次村里乡中的红白事宴席，深刻明白这里的品格要得算是上乘了。
李楠叫他把车停到一旁。冯欣离开了一会儿，片刻回来，道：“摆酒的的确是张兆富家，张兆富他爹治病欠的钱，这两天也都还了，门口那辆收割机是张兆富家新添置的，等张兆富出了殡，这房子就会大修。”冯欣静了一会儿才问李楠，“还进去吗？”
李楠摇摇头。
杜晓峰愕然地看着不远处张家那两张残破的门板，忽然意识到，原来他都估错了，如果这次不来这里看，他还天真地以为张兆富的死是整件事的终点。而其实，如果张兆富早死一段时间，估计张超连结识沈凯的机会都没有，沈凯不是因为恼羞成怒而扔下张超，他已经利用完了张超，如果说原本张兆富活着，沈凯做事还有些顾忌，那如今他死了……
自古开门七件事，钱钱钱钱钱钱钱。这失去了最大经济支柱的家庭难道还有其他的路走？张超并不知道他帮沈凯打通了一条怎么的路，如果他知道，估计早就吐血，吓得吐血。
而气头上的张超，只要求佳和失去源城案。这样佳和对滨河地块的影响力就会小很多。方建忠不好说话又怎样？拿地价格本来就低，眼见两岸房价猛涨，怎么样都是赚，就算方建忠不识情理，最糟糕也不过是这地还回去。方建忠此刻反倒是个保障了。然而事情没有按照张超的剧本走。风采和佳和都静悄悄的，只有九恒自己炸了锅。大项目部前期从各单位借调的人马陆续回到原岗就说明了一切，郑红旗没有发火，但这不代表张超没有被架在火上烤。
与杜晓峰电梯偶遇没多久之后，张超特地来了一趟杜晓峰办公室。杜晓峰和项目部的人一起办公，大家看到张超都有些吃惊，纷纷找借口出去了。
张超坐下来，张口就问：“我告诉你的事你有没有告诉李楠？”
杜晓峰反问：“您希望我告诉李总吗？”
张超一愣，杜晓峰随即道：“我以为那只是谈心而已。”
张超说：“李楠的老公跟风采关系好得很。你如果不告诉李楠，一旦风采那边吃了亏，可别说我没早提醒你。”
这倒是新讯息，杜晓峰心里一动，却只说：“陈大哥一早就告诉我，工作的事不可以再跟李总说，李总怀孕很辛苦。”
“这件事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别人和别人吵了起来。这事劳务公司才是直接责任人，风采关系不大……”
张超没等杜晓峰说完一阵风一样刮出去，冲向于浩水办公室。
由于杜晓峰的提醒，李楠并没有当即接听于浩水的电话。她在医院查体，李楠告诉于浩水，等方便了再给他答复。张超和于浩水罕见地在一个办公室呆了一下午居然没有吵起来，等到快下班，两人坐不住，又打了一个过去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语气冷冰冰还有点愠气，她并不想知道是谁打来电话，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要打电话。“李楠查完体心情不好，已经睡下，有事明天再说。”
于浩水连忙挂了电话，张超急躁地问：“你怎么挂了？话还没说呢！”
“检查完了心情不好，你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张超一愣，也住嘴了。于浩水叹口气说：“等明天吧。接电话这个人估计是陈裕的小姨，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李楠都怕她。”
张超冷哼一声：“李楠还有那么好打发的时候？”
于浩水心里不悦道：“你自己不是也说女人怀了孕就跟没结婚时不一样了吗。你闺女怀孕的时候她婆家怎么管缚的你还不清楚！何况她原本就是因为先兆流产才回家去的！”
见张超不吱声，于浩水又说：“等明天吧，我给她发个消息，明天她看到了再给我打回来，事情怎么回事我也知道了，你也急不了这一时半刻。”
张超又叮嘱：“这事我们谁去跟风采说都没有李楠说保险，她男人跟风采是什么关系？他就算要救自己老婆也不会放任这件事烧到咱们头上来。”
于浩水点点头，虽然他反感张超这种死不认错的德行，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办。现在骑虎难下的不是张超，而是九恒。早知道事情会到这一步，他就该借着送红包的机会跟陈裕交往一下。他之前隐约间觉得李楠好像跟陈裕关系不太一样，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这么快结婚了。四十几万的红包送出去却一点跟进都没有，是他的第一个错误，放任张超胡作非为是第二个。
可是如果他自己在张超的位置上呢？风采是陈裕的朋友，陈裕是李楠的老公，而李楠跟自己又是敌人。除了选择佳和，张超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只是没想到沈凯是这样的人，这人他见过一面，生得有英气，身材不高，文质彬彬，看上去并不惹人厌烦，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张超没有第二条路走，他于浩水也不见得有。可不论要做什么，都只能等第二天了。
谁知这一夜刚刚过去，他们要竭力避免的事情就发生了，几个新闻app的早新闻推送都是风采毒医院问题。首页的照片里就是张兆富，当然，已经不在人世的张兆富不是主角，他只在主角们手里的遗像中露脸。主角是他哭得不能自已的妻子和两个沉默的儿子，长子十五，次子十三，稚嫩的脸上悲伤都快凝结成露水滴下来，然而他们并不懂失去父亲对于这样一个家庭会有多么巨大的影响，正是这一份不懂将张兆富妻子的悲恸烘托得更加凌厉。
这样的孤儿寡母捧着张兆富面带笑容的遗像，身后是残破的墙壁，墙壁上仿佛补丁一般的密密麻麻贴着的三好奖状已经被日照和烟熏火燎氧化成温暖而洁净的蛋壳黄，这将被奖状层层围住的，蒙着厚重灰尘的窗户逼得无处躲藏，在画面的右下方与窗户相衬的位置，站着一只狗，这只狗将这张照片的构图稳定住了，然而这条狗没了一只眼睛以及一条腿。
这张照片里，每个生物都被张兆富的死摧毁。然而张兆富是被谁摧毁了呢？
单说这照片就可以获奖。
文章着重描写张家的状况，收入不高，孩子们的学习却极好，张兆富希望孩子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所以去工地做零工，家里那条狗是从在工地附近转悠的狗贩子手里买下来的，十斤，一斤十五块。一百五十块对于这个四口之家来说大约是一个礼拜的口粮钱，但张兆富知道如果他不买，这只狗没几天就会沦落成不知道哪里的火锅。张兆富的妻子说，他心肠太软。
然而他死了。
当生存与善良只能二选其一，没有人会忍心袖手旁观。短短一个小时，回复已经破五万多。几乎所有人都在声讨风采，钉在最前面的回复提供了该项目的地址和背景，还说一旦医院竣工，首先搬进去的就是产科和儿科。这条回复有将近一万个赞。
沈凯下足了本钱。
杜晓峰不觉得风采被冤枉，一件工程脱手，施工方收钱走了，项目方拿钱卖了，这单买卖就算结了。可这些建筑要站几十年。人的一生，就是从一栋建筑去往另外一栋，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在其中发生，每一栋都不是小事。工地的漆工得了急性白血病，怀疑工作环境理所当然。如果是他遇到，老早就会把所有油漆的购货单和票据都收好了然后把剩余的油漆以及已经上墙的部分拿去做质检，然而风采不但没有这么做，还舍近求远，送了十万块钱。
风采或者不是有心只是疏忽，但疏忽不是借口，疏忽是失职，失职受到惩罚天经地义。
在这个时代，你永远可以找到你想找的东西，发现你想发现的秘密。如果不够小心，每个错误都可以致命。
张超看到新闻急急地找于浩水。于浩水正在打电话，看到张超先是一滞，就把手里电话挂掉了。张超原本嗓门就高，此刻约莫是上了大火，哑得好像黄昏时刻飞迷了路的乌鸦，火燎着一样嚷：“风采这事都上新闻了，现在怎么办！”
倒是于浩水不着急了：“还能怎么办，既然这样，也没咱们好做的了。”
“那总得叫风采知道做这事的是谁啊！！”
于浩水呵呵一声说：“还能是谁？是你和沈凯啊。”
张超立刻闭嘴。
于浩水说：“这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我知道你吃了亏，心里气不忿，但现在是在火头上的时候，你去起事不是自焚啊？忍一时吧。”
“可是……”张超还没说完。
于浩水说：“咱们共事多年，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但你太沉不住气了，这件事办成这样，你总得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你不知道沈凯一肚子坏水，行，这不是你的的错，但沈凯叫你做的事是用来干什么难道你也不清楚？且不管对错，你做事之前就不想想后果？你跟了董事长这么多年，论钱你不少论名你也不少，你帮沈凯做这事到底是为什么呢？……董事长叫你把这件事放放，滨河那块地也搁置一下吧，过过这阵风头，咱们九恒不差这一块地过冬，而且高新区那边地块不熟，捂一下也好。”
张超愣住了，他跟郑红旗这么多年，这句话老郑居然叫于浩水来说？他的火气被这句话凝固在胸口，成了带着利刃的冰块，每一口气都划在他的心上肺上，让他流血。他们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见着张超出去，于浩水又把方才挂断的电话拨了出去说：“刚刚张超来了。”
李楠嗯一声：“我也不敢保证什么，毕竟这事太突然。虽然说几句话我还是可以的，但分量有多少，还得看这件事能处理到什么程度，风采自己也有熟悉的记者，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做的。”
于浩水叹口气，说：“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张超这人真是不堪重任。董事长想叫他退休，等你回来吧，等你回来，这位置也得再动动了。”等不到李楠回答，他又问，“你生完孩子，还要工作吧？”
“当然还是要的。”李楠铿锵有力地回答于浩水。
于浩水闻言也算放下心来，哈哈笑道：“也不知道陈总是不是会放人啊。”
陈裕此刻就坐在她对面。李楠挂了电话，两人隔着餐桌对望了一会儿。
李楠道：“你看，如今如果不是九恒开口，现在风采也不知道敌人是谁。”
“怎么不知道，”陈裕说，“当然是佳和。”
“要说是风采自己内讧也不一定是假的，风采不是以团结出名的公司。但我可以叫张兆富家里人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现在风采说什么都是扬汤止沸，只有张兆富家里人自己站出来说是被佳和买通，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这件事风采自己就可以做。”
“如果这么简单，沈凯还用下大本钱勾引张超吗？”李楠笑道。
陈裕沉默，李楠的脸也冷下来：“这事不但我，我们整间公司都不知情，甚至做错事的张超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当然笨也是错。现在我们董事长发话要叫张超退休，连滨河那块地的都要搁置开发，源城案也已经撤项。赔罪到这个地步还想怎样？到头来逼急了我们董事长，真跟佳和联合起来，难道对风采有好处？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质问九恒为什么要帮佳和，而是风采赶紧想办法挽回名誉。”
陈裕说：“不然这样，这件事我替你处理好，你就辞职吧，你在里头夹杂着这些关系还是尴尬。”
见李楠面色不善，又补充：“起码等孩子读幼儿园了再出去，找份轻松点的工作。”
李楠看了一会儿陈裕忽然笑了，说：“你替我处理好？是你脑子开焊还是你当我脑子开焊？现在是我在帮你和你的朋友。你拿这件事要挟我辞职？”
陈裕道：“我不是要和你吵架。养孩子很辛苦，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吗？”
“既然养孩子辛苦，你为什么不辞职在家带？你为什么不等到孩子幼儿园再出去？你为什么不找份轻松点的工作！连企鹅都知道生养分工，你这连企鹅都不如的男人！”
从领证两人大吵小吵就没停过，此刻觉得这场对话的发展方向不对，都沉默了。李楠先开口：“还是那句话，要辞职我们两人一起。否则谁也别要求谁。”
为什么一定要她为家庭牺牲事业？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造出来的。陈裕叫她辞职，他就该自己也辞职，这才是公平。
但想要追求公平的人根本不该结婚。
冯欣压根就不看好她结婚。你一个连出去旅游都不愿意跟别人搭伙的人，居然要结婚，还是跟陈裕？冯欣第一次听到李楠的婚讯以为她在恶作剧，哈哈哈大笑，问，他是不是捏着你什么把柄你才要嫁给他？
当时陈裕也在身边，所以陈裕对冯欣的印象一直不太好。
婚后李楠尽量避免叫冯欣和陈裕碰面。回想这段婚姻，简直叫她众叛亲离，唯一带来的好处就是孩子合法出生的身份。为了照顾陈裕母亲的想法，她放任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在她的家里称王称霸，如果不是陈裕不经意透露出杜晓峰忽然没了动静是因为他小姨下了逐客令，李楠还以为自己押错了人。
于浩水原本不想叫晓峰接任她的位置。但对她来说，还有谁能比得过杜晓峰呢？他聪明而且可靠。聪明人多，可靠的人也多，但聪明又可靠的却不多。当然杜晓峰还有些固执，顺着固执而来的就是他的谨慎，有时实在是谨慎太过，他大体上每做一件事都要问问李楠可不可以，他有教养，但在这教养之下，包裹着杜晓峰的怯懦。
李楠理解那种赤手空拳的怯懦，那种不论做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退路的怯懦。她极为厌恶这种怯懦，但这令人厌恶的怯懦却救了她无数次。她花了很多年才叫自己放开些，大胆些，其中过程之痛苦，如同戒毒。青春当然可以用来犯错和浪费，但除了这两样，它还能用来创造价值。她希望杜晓峰的青春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
归根结底，有价值才是一个人立世的资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