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周六。
闻卓生在餐桌前坐着,托着下巴看从同学手里借来的闲书;重生两个多月,少年的记忆渐渐复苏,身为半步仙尊的记忆却退去了不少,留下的只有经年留下的平和心态。重生对他的生活并非没有影响:少年时期的他其实是个暴躁的人,如今重生回来一个千岁老头儿,行为风格自然反差巨大,最明显的,就是会静下心来读书了——父母姐姐同学都说他变了很多。
每当被这样问了,他往往就是那么一笑,旁人的回应呢,也往往就是露出一个佯装的恍然大悟,他不声张,事情也就那么一下过去了,只有亲近一些的才会摸着下巴,用探求的目光多扫他几眼。
闻伶生比闻卓生大六岁,闻卓生高二,闻伶生则是大学本科毕业,现在在附近的小学当老师。今天是闻伶生的大日子,是单身了二十二年的大姑娘第一次有望脱离狗海的日子;闻伶生其实有一些小兴奋,她口头说着这么早不用相亲,却早早的起来化了精致的淡妆,说到底,还是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相亲的对象闻卓生已经听说过了,是闻父熟人家的孩子,与姐姐同岁,人长的还算是有副样子,五官是端正的,海拔也过关,据说品格也是可以的,只是文凭不如何,专科肄业,好在有个稳定的工作——叫什么特处局的,在里面做个探员,具体干嘛不知道,吃国际的公饭,待遇还算不错。
最特别的是名字。闻卓生一眼没看出来,一读却是品出些味来了。家里其他人也看出来,互相分享了;闻父是知道诸决名字故事的,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回忆,说诸决父亲给他起名字时光想着美好的寓意了,没注意着名字谐音,后来孩子满月请客吃饭,有人一读就觉得不对,笑说决字单名美好的寓意尚且不足,带上个诸姓,名叫“主角”了,可是世界气运之子,当真是绝无仅有惊世骇俗的顶级好寓意。
诸父本来发觉了这谐音想改的,后来听这人一讲,名字就不改了。闻伶生听着啧啧赞叹,闻父则是一边说着一边嘿嘿嘿痴笑,闻母看不下去了,告诸所有人:这人便是闻父自己。
闻父呛了一下,气氛一下子静了。后他又自说自话的重新笑起来,屋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闻卓生将“诸决”之名咬文嚼字,思忖着姐姐的相亲会他也跟去,有些想见见这个名字有趣的人。
相亲约在中午,双方都是小康的普通家庭,对见面的地方没什么讲究,只说是典雅静谧一点,在商业街的一个仿古的小茶馆里订了个单独的雅间,消费却是一般的。两家人在茶馆前碰了面:闻家是闻伶生自己开车去,带来闻卓生这么个“好奇心重”的小尾巴;诸决这头除去诸决自己,竟然还浩浩荡荡带了四个人之多,一问,除去诸母之外,其他都是和诸决一个组的同事,来看热闹的。
闻伶生一听觉得不妙,这哪是正常相亲?觉得这亲八成是相不下去了。
不过事情倒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发展,只有诸决与她进了雅间,其他人其实都自觉往别处去了。雅间里气氛寂得可怕,两人都不那么善交际,坐在那一边喝茶一边尬聊,只觉得没什么共同话题;反观外侧亲属同事们坐的桌子,倒是聊得热火朝天。
聊得开的其实是真实年轻和心态年轻的一帮人,诸母自觉格格不入,在一侧坐着发呆去了,后觉得无聊,拿起手机在亲属家庭的群里败坏风气收发红包。三十九组的三人和闻卓生在桌的两边坐下,面对着。
先开口的是闻卓生。他虽不想关心外事,但姐姐的终生大事还是过问,同时他自己也想知道:“我不擅长寒暄,就冒昧直接问了,特处局是怎样一个地方?”
“一个容易出鳏夫寡妇的地方。”延祈用手指尖勾着茶杯转圈。
闻卓生有些被延祈的回答惊到,饶是千年阅历,他的记忆里愣是没出现过这样的人。
有趣的男人,你吸引了本前半步仙尊的注意——闻卓生面不改色地将奇怪的想法丢弃。
“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的姐姐与诸决成亲?”
“我哪有那么说?”延祈用手指尖勾着茶壶盖转圈,“诸决和你姐姐什么关系,我管不着。特处局不限制探员的交际,只是不推荐与外界交往过深。”见闻卓生面露一些思索的神色,他继续道:“当然,这只是约定俗成,就和和尚只许吃斋差不多,要吃肉的僧人,在外依旧大鱼大肉。探员非要和外面人恋爱结婚生子甚至劈腿,别在人前声张,大家都是不管的,甚至会来看热闹。就像我们。”
闻卓生点点头,发现话题跑偏,提醒道:“那么,特处局除去容易出鳏夫寡妇了,是个怎样的地方?”
“是个容易出孤儿的地方。”
闻卓生和璎珞的目光在此时一同在延祈面上扫过去了,然而延祈笑容绷得可紧,并无半分动摇。
“开个玩笑。”他用手指尖勾着杯中瓷匙转圈,“你要是想知道有关特处局的事情,直接上网搜索特殊情况处理局就行,特处局无论如何也是个正规的国际组织,该有的百科还是有的,只是很多人都下意识地相信我们这样的地方不会有百科。你是局外人,百科里的是你能够知道的极限,内里的事情,我们是不方便和你讲的。”
“多谢。”闻卓生拿了手机出来。
延祈懒得在这种地方骗人,特处局的百科当然是有的,不过词条短得可怜:
特殊情况处理局,成立于1947年,国际安全防卫组织,针对处理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特殊事件,如灵异等。至今依旧活跃,并持续对外招收探员。
“原来我只能知道这么点。”闻卓生关了手机,“我有一些异常的记忆,模糊得很,但很多地影响了我的心智,这样的,算在你们处理的范畴吗?”
“一般是不算的。”延祈把茶杯从托盘上拿了,用手指尖点着边转圈,盘底蹭着桌面突突突的响。璎珞沉着脸捏了他的手腕一把把托盘抢了,放到了远处延祈够不到的地方。
江涵瑜见到后有样学样,把延祈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搬了个干净。
延祈委屈,用手指尖按着桌面瞎**转圈:“不过你若是有需要,我们组也不介意收下这份业绩。”
闻卓生有些忍俊不禁,随后转移了话题:“你们特处局招人,是不看年龄的吗?”他意有所指,先前介绍时,江涵瑜可也是“同事”中的一员。
“看的。”
“怎么个看法?”
“太小的太老的,我们自然不会要。比如没出生的,比如棺材里的。”
得,可不就是完全不看年龄。闻卓生不在此做纠缠,又换了话题,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后来越聊越是热烈,好像来相亲的不是诸决和闻伶生,而是他延祈和闻卓生俩。话题渐渐从正事扯到八卦,闻卓生或者延祈也不知提了什么,关键词忽然就落到璎珞身上了。
延祈和醉酒似的拍着桌子:“说到璎珞的感情史啊……她哪来什么感情史,不过我印象最深刻就是何子——你也不知道他是谁,无所谓无所谓,就是何子和璎珞表白……”
璎珞低头计算着用哪根手指头暴揍延祈会让他更痛一些。
闻卓生仔细听着:“怎么表白?”
“何子嘛,老腼腆一个人,”延祈忆着,“那天璎珞新来组里,人嘛,漂亮,何子竟然他妈一眼看上了,憋了半个月悄悄和我说他有点喜欢她。”
璎珞把头别了,思考用哪两根手指会打人比较痛。
“他还找我参谋,说怎么表白会比较讨璎珞喜欢。”延祈啧啧,“我就一老光棍,知道个屁的讨好方法,但他都问了我哪能让他失望,我就和他说,女孩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都喜欢直接的,把脑子丢掉上去表白准能成功。”
“然后他真去了,拿着束花就直接和璎珞表白。这傻子当然失败了,我给你学着点。”延祈清清嗓子。
压嗓的是“颜旭何”,战战兢兢犹犹豫豫:“璎珞……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嗲声的是“璎珞”,斩钉截铁态度坚定:“不愿意。”
延祈还想模仿颜旭何被拒绝后失魂落魄的样子,璎珞却忽然站起来,红着脸一脚把他从椅上踢下去了——什么一根手指两个手指,全都没有踩的踢的来得爽快。
延祈狼狈从地上爬起,这时诸决和闻伶生从雅间里走出来,两人距离隔得相当远,看来,事情是没成的。
“怎么样?”延祈摸着背走过去,拍打诸决的肩膀。
“没共同话题,聊不动。感情上我们成不了。”
诸母也上来询问几句,颜色变了几下,最后化作一声轻叹;两拨人在门口告了别,天色已经不那么明亮。
……
〖正在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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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自动生成梦境……〗
“”
你在吹头发,吹风机哗哗哗哗哗哗响着,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吹头发。
你站在浴室的门口,浴室太小了,站哪都是门口,浴室门对着一间卧室,并非是正对的,浴室门朝西而卧室门朝北,中间以一弯曲的短过道相连。
你吹着头发,忽然想起来自己所在黑夜,出去浴室亮灯,周遭都是一片漆黑,这事是很适合来鬼的,特别是你还背对着镜子,又处于一个几乎封闭的环境。
你这样想着,漆黑的卧室里便走出来一个笑脸的小鬼,人腿高度,脸上蒙着罩,身上披着袍,模样像是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它的手是两根树杈的样子,扶在墙上,又朝你拨弄两下;你定睛一看,它却化为幻影消失了。
原来只是错觉。
你继续吹头发,吹风机哗哗哗哗哗响着,你一分心,鬼却突然又从暗处走出来了,你有一种只要眨一下眼,它就会来到你面前的错觉。
可是再定睛,它又没了。
你还在吹头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小鬼搞得你心里有些惧怕起来。你想着要克服它,因为吹完头发你就要睡了,做噩梦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于是你想象着那个小鬼上来拥抱你的样子,小小的树杈手努力拥抱在你的腰间。你分一下神它就不见了,于是你集中精力,努力让它再多拥抱自己一会儿。
你终于让它久久拥抱了,你一分神,它就变成顶天立地的鬼神拥抱你。镜子里好像可以看到它庞大的身体。——鬼怪好像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怕了。
你吹着头发,墙角一个透明的小鬼走出来,树杈模样的小手扶着墙,样子像是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
它走上来,轻轻地拥抱你。
……
〖您已死亡〗
诸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