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一个默认的头像:新的探索任务。过来吧。
延祈回复:好。
诸决探头在一边仔细端详着这个灰色的默认头像:“这是谁?”
“主神。”延祈回道,“我在祸域里留了个内网节点,叫祂有任务时通知我,省得我整天疑神疑鬼地往祸域跑,方便你我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输入一句:什么样的世界?适宜生存吗?
“主神”:奇幻元素相似世界。重力和空气含量属于可适应范畴,原生住民能够正常交流。
延祈:能详细点吗?
“主神”:还不够详细?
延祈:他们还有知道些什么,细节。细节。
“主神”:他们都失联了。只能带回来,不能交流。他们听不见我的话。已知的情报全部都来自被我带回来的人,但他们大多都失去了失联期间的记忆,有也是破碎的。
延祈摇头:我带轶了。
“主神”:带吧。
“你要去吗?”延祈问向诸决。
“……去吧。”有轶在,诸决还是想去看看的。
“这次的世界会比较危险。”延祈像是在劝告,但若是真心劝告,他一开始就不会问诸决去不去——诸决当然还是坚持去的。
延祈发起了视频通话请求。
“主神”拒绝了请求。
延祈有些失落收了通讯器,摇头叹息了一阵,随后叫来轶打开了5号门——通向祸域的新设下的门。
祸域的天空已经不复先前那副总是阴沉的样子,铅灰的阴云的部分散去,有蔚蓝的天露出一角来。这是延祈这么多天下来屡次说教的结果:总是生活在压抑的环境里人的心情会变得暴躁,祂轮回者计划里辛苦培养出来的轮回者们一不小心就会抑郁自杀而死,还会引发群殴,破坏域内风气……诸如此类。
为了提高祸域中人的生存率,减少“主神”对外界的抽取,他也是煞费苦心。
关于祸域的天气,“主神”只是解释了一句阴云的制造也是耗能量的,随后的几天里延祈就看到了一片扩大的蓝色天空。
稍微会捕捉一些细节的也能猜到阴云必然有其作用,做得那么厚,让人看不到其上的一点天空,多半就是为了遮住一些东西。延祈当然有注意到,当即就带来了轶飞上天空,看到了阴云背后被遮住的无数无法辨认颜色的碎片。
延祈想起来最初来到祸域时就已经知晓的情报:祸域是一个“不稳定的世界残渣”。头顶那一面无边无际的如同破碎玻璃般的天幕极致阐释了这个定义。
再看地面,幸存者们种下的第一批庄稼已经冒了芽,青翠的,生机勃勃,幸存者的聚集地——现在应该叫基地了,基地的总部已经迁到了郊外的一间大院,原先的营地依旧存在,现在用作种植基地,专门负责庄稼的人都住在这里。
这些人都不是轮回者,也不会被送去探索世界,“主神”明显是做了分工。延祈没在这方面有提议过,这样的结果,要么是“主神”自己的想法,要么祂对幸存者的虚心纳谏。
“主神”一直都是个挺开明的人,也不是傻子,他到底是不能小看祂。不过这一个多月下来,“主神”近乎言听计从的态度倒是给了他一种养成主神的奇妙感觉。
言归正传。
“送我们进去吧。”延祈并不做拖沓。
[这个人也要吗?]
[我知道了。]
[做好失联的准备。]
“如果失联,以七天为限,过了就把我们拉回来。”
“主神”并不回答,从抽水马桶被冲入下水道的奇妙传送感传过来,眼前的世界瞬间破碎了。
这个世界给人的体感很奇妙,轻飘飘的,重力似乎要比地球上要小一些,呼吸着空气没有什么不适感。周围似乎是一片冰天雪地,但皮肤上只能够感觉到微凉。脚踏实地,延祈程序性地环顾四周,视线越过诸决和轶的背影,才投向远处,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接收到的光线,眼前却突然一花,一旁轶的身影直接由竖变横,紧接着全世界都变作了辐射的混乱的漩涡,在扩散与收束间变作了黑色。
诸决,延祈,轶,三道身影接连倒下。
[喂?]“主神”的呼唤姗姗来迟。
无人应答。
[喂?]祂又叫了一声。
[……]
[果然又失联了。]
……
摇晃,波动,一阵一阵,左右横跳,前挑后回,是船的颠簸感。波动感轻微,大概船是驶得较为平稳的。
睁开眼,面前立着两个壮硕的人,穿着水手的衣服,一个是船员,另一个也是船员。他们一齐看着面前面前这个湿漉的年轻人,神情大概是怜悯和关心。
“你没事吧?”左边的船员问。
“你叫什么?”右边的船员问。
年轻人用手指捻着湿透的外衣,衣服顺滑,有类似丝绸的质感;他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船员却能够感觉到他的讶异。
“我没事,我的名字是……轶。”年轻人轻声回道,像是在试探些什么。
“没事就好。”左船员拍拍胸脯。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右船员摸着蛋蛋下巴。
“这是……什么地方?”轶问道,说话时还是下意识地有停顿和迟疑。
“这里是通向巫院的圣雅迪斯号,你落在了海里,我们的雷达发现了你,并将你捞了起来。”左船员回答道。
“你们……有捞到别的……人吗?”
右船员摇头:“只有你一个。”
不在一起吗……
“那……巫院是什么地方?”
“巫院就是巫院,培养巫师的学院。你这一身法袍,难道不是去巫院学习的准巫师吗?”
轶沉默了一会儿,让两个船员离开了。
他站起来,大滴大滴的水珠从法袍里渗出滚落,竟然在转瞬间就干透,连其上的褶皱都迅速熨平。轶并不关注法袍,而是闭上眼,试图扫描寻找延祈和诸决所在的地方,扫描的指令被立刻执行,轶能够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扩散,掠过周围的所有物质;一切都没有纰漏,可反馈回来的消息却是延祈和诸决就在自己的旁边。
轶朝着四周看看,延祈和诸决的确不在旁边。他有些疑惑,却还没有适应突然能够快速思考的感觉,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异常。他又伸出手作按下门把手的姿势,想要打开一号门。一号门在他的意识里确实打开了,可面前连个门框的影子都没有。
他又试了几个,熟练的或者不熟练的,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情绪让他有些想哭,轶情绪直接,情感流露出来的瞬间大滴的眼泪就这么落下来,偏偏脸上的表情还没跟上,又在哭泣的同时对自己落泪感到震惊,轶脸上的神情就变作了一半害怕一半震惊的不协调模样。
他不懂得收敛情绪,就这么涕泗横流地走出所在的舱间。所经之处镜面映照出一个穿着法袍的黑色卷发浅绿色眼睛的身影,轶没有发觉;从船舱出去后便来到甲板,一个黑红色渐变头发的少年站在栏杆边上,围着围巾,海风将他的头发和围巾都吹拂起来,在空中乱飘打架。
轶朝他走过去;那黑红头发的少年也转过头来,露出一双血红色的双眼。
少年朝着轶微微一笑,笑容热情却疏离:“你也来看看海吗?”
轶不知如何回答,便直接问他想问的问题:“你有见到过……这两个人……吗?”
指尖在空中划出两个标准的矩形,却没有凭空出现的相片。轶微微失神……他忘了。
“抱歉……”他歉意道,比划着,“是……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大概这么高……这么胖……另一个,大概这么高,这么胖。”
少年忍俊不禁:“你可真有趣。这样是没办法让人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的。……这样吧,你闭上眼想象你要找的人样子,我可以看到。”
轶闭上眼努力回想着,延祈和诸决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少年手指在他额前一点,算是见到了他脑海里的图像:“没见过呢。”
轶失落。看少年重新走回栏杆旁倚着,他茫然地跟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倚下了,像是初生的努力接受着新世界的婴儿。
“他们是你的什么人?”少年瞥他一眼,见他没走的意思,托着下巴问道。
“……队友。”
“就是同伴吧?真是羡慕,有同伴的人和我这样的孤家寡人就不一样。”少年将打脸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生着少许黑红色鳞片的耳尖。
轶怔怔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瞧你这傻了吧唧鼻涕冒泡的样子……”少年瞅他两眼,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海风中被打散,“你不会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吧?”
轶还是一头雾水,但字面意思还是明白的,焦急解释道:“不……我听得懂……”
“不不不你听不懂听不懂,你们没一个听得懂。我他妈就是个不被你们这些肤浅家伙理解的异类。”少年粗野地胡乱骂着,像是精神错乱的疯子,“我叫叶祈,你叫什么?”
“轶。”
“咋写?”
轶下意识地又要具现,这次倒是在行动前反应了过来,用手指在甲板上划了起来。叶祈本是随意看着的,见他写了几笔,忽然瞪大了眼凑近了,看得入神。
然而轶字寥寥几笔,很快就写完。叶祈看他要把手抽回去,一把将他手腕握住了;叶祈握得很紧,轶有些吃痛,低声叫出来。
叶祈置若罔闻:“再写一遍,慢点写。”
轶用自由的左手又写了一遍,一笔一划的,叶祈死死盯着,一双眼好似要长在这栏杆上。
“再来一遍。”
轶照做。
“再来。”
轶不厌其烦写着。
良久叶祈才松开握着轶手腕的手,说着与先前那一个个“轶”字无关的话:“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他认真写,轶也认真看着。
“我本是叫叶泣的。”叶祈写着,指尖的轨迹在半空中显化出文字,“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觉得哭有个屁用,希望才是为人最宝贵的东西,就把名字改成祈了。”
轶还是不明白,只是看着叶祈的身影;莫名的,轶觉得他虽然笑着,内里却是有一个苍白的小孩在无助哭泣,一直都在。
像是与他有着相同名字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