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蓁在供词上按下手印,递给面无表情的侍卫。
而申屠潇近日异常忙碌,常不在府衙。
昨日聂小将军说想要下地走走,她便同蒋延扶着他,近乎拖着他走。
后来,聂小将军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按时用药,连他们也不愿意见。林蓁蓁担心地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回音,便大着胆子推门进去。
“出去!”
伴随着瓷片的落地声。
林蓁蓁端着药碗,倒不害怕。她默默地坐到聂津武旁边,放下药碗,开始收拾起残渣来。
“作为医者,最见不得别人糟蹋自己的身体了。您不吃不喝,是想将这具身体糟蹋的更坏些吗?您这样,亲者痛,仇者快,您就这么愿意他们看您的笑话吗!”
“你不是我,你怎么明白?我可能,再也不能骑马,再也不能上战场了。估计,连刀都耍不稳了。。。”
“是,我无法感同身受。可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向前看不是最好的,唯一的选择吗?”林蓁蓁劝慰道:“人若是想和自己过不去,有一万种自裁的法子。我当时和离的时候,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
“我当时可慌了,觉得自己和离了便活不下去了。”她自嘲道:“虽然爹娘对我很好,可娘家终究也是回不去了。若是自己买个宅子,立个女户,又开始担心起今后的营生来。”
“我有时觉得,人总没有开心的时候。可活着便是活着,结束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勉强笑了笑:“能勇敢地走下去,才需要莫大的勇气。”
“您现在,要好好吃药,好好求医,好好看着那些人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这便是我在这里坚持着的原因。”
“好人就该活到长命百岁才对。”
聂津武挣扎着坐起身:“我只是心中不痛快,没有要自我了断的意思。”
“那您为何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喝药?”林蓁蓁拿起药碗,塞到聂津武手中,:“病人就该好好养身体才对!思虑太多,可是会掉发的。”
聂津武将药一口饮尽,复又躺了下去。林蓁蓁帮他捏了捏被角:“晚些时候,我再送药过来。”
她还给聂津武塞了一把蜜饯:“喏~若是觉得药苦,便吃上一颗。”这才转身离开。
聂津武费力翻转过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生悸动。
“看不出来,你口才还不错。”转角处,申屠潇将林蓁蓁拦了下来:“我这才回来,就听见你长篇大论。倒是跟旁的男子亲近的很。”
“殿下说笑了。”林蓁蓁冷静道。
“你刚刚说的那些,和离之后便想着不活了的话,是真的吗?”
“殿下。”她认真答道:“是真是假,现在都不重要了。”她落寞地低下了头:“我现在其实挺好的。”
“若是真的,本王同你道歉。本王那时欠缺考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没有想过两全的法子。还任性地给你难堪。”申屠潇解释道:“若是假的,也谢谢你。谢你帮本王劝慰聂将军。”
听完他的话,林蓁蓁却也不觉得快乐,她有些惊讶:“殿下好像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像是刺猬,还未靠近,便团着身子跑了。”
“本王这样说,不是让你口无遮说这些的!”申屠潇无奈道:“若是日后你有看上的男子,本王便替你做主。”
“哪有让和离的夫君插手婚事的道理?”林蓁蓁行了礼便急着走:“我还有药要熬,还得去伤兵的军账一趟,便不同殿下说了。”
“嗯。”
林蓁蓁觉得聂小将军最近好像娇气了些。不过比他之前的情况,现在能这般,也是件好事情。
他总是乖乖地喝完药,然后虚弱地靠在枕头上,找着话题,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话来。
“红岩还是只小马驹的时候,便跟着我。那年我生辰,磨了父亲好久,才被准许有一只自己的小马驹。”聂津武陷入回忆中:“我虽自小征战多年,可父亲还在的时候,经常勉励我读书,不愿我再走他的路子。”
“毕竟战场凶险。父母亲自然都希望儿女过的顺顺利利,无病无灾的。”林蓁蓁笑着回答到。
“嗯。”聂津武点点头:“可我懂得太迟了。”
“在我第一次站上战场之后,我梦魇了很久。营中许多熟悉的面孔,平日里被训戒又插科打诨的那些人,都再也看不见了。”
“没人去打扫战场。有的连块衣角都找不回来了。我才突然理解到父亲的想法,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您能最终了解到他的想法与苦心,便是对令尊最大的宽慰了。人毕竟都有少不经事的时候。”
病人的多愁善感,是需要包容的。
聂津武勉强笑了笑:“也许吧。”
见他抬起手想要摸摸自己受伤的眼睛,林蓁蓁立马制止了他。
“伤口现在还不能碰!”
“我只是觉得右边空空荡荡的,得费力气转头才能看到里面。”聂津武失落地放下收,满怀希望地问他:“之前我看蒋军医给将士治伤,按了按他的伤口,说若还能感到痛,便还有希望。”
他落寞道:“我只是想感觉感觉右眼还痛不痛,想看看,还有没有希望。”
他悲伤的话语让林蓁蓁怔愣在原地,但她即刻反应过来:“伤口还在愈合呢,你若碰了,那不功亏一篑了。”
说罢又掩盖住想要将实话告诉他的冲动:“是的,是这样没错。”
聂津武了然。他已看穿她的谎言。
“现在城中的铺子都开了吗?”索性转移了话题。
林蓁蓁摇了摇头:“还没呢,本就是过年的时候,有的人回了乡,还未来得及赶来呢。”
“那便好。”
“您是想要买什么吗?我可以代您去。”
“届时我若好了,再麻烦你陪我去。”
可什么时候才能好呢。林蓁蓁听出了他的期许。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申屠潇忙碌了几日。雷厉风行地将该找的证据整理的差不多了,才有空来见聂津武。
“青州知府那边,说之前镇南王有意私下拉拢他,还总在封地与青州交界闹事。”申屠潇将大概情况说与聂津武。
“无论如何,百姓与边界安危可不是他们可以利用的。”聂津武咬牙道:“这是底线。”
说罢聂津武失落道:“可我如今这副样子,实在是帮不了陛下。我于心有愧。”
“津武哥,病人就该好好养伤,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申屠潇叹气道:“我同你说这些,就是让你知道真实的情况。不是让你在这悲伤秋月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津武哥,你最近眼睛都粘在人家林蓁蓁身上了。”
申屠潇认真问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看上人家了?”
聂津武沉默不言,却在他的眼神逼问下勉强承认道:“可我如今这副身子,哪里能给她幸福。”
“津武哥,你得搞清楚。你究竟是看上她这个人,还是这段人家照顾你,你因此对人家起了感激之心?”申屠潇突然有些发愁,不知道他操心这些做什么:“感激与喜欢,可是两码事。”
“还有你知道吗?”他突然坏心眼道:“林蓁蓁可是嫁过人的,不过和离了罢了。”
聂津武却避而不谈:“殿下怎知道的这般清楚。”
“因为她之前嫁的人是我啊。”申屠潇用手指了指自己:“你也知道,我当时念着陆嫣然,哪里有心思成亲。然后,费了些功夫,就和离了。”
闻言,聂津武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他:“竟是你?”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当时来信,只说你娶了林姓女子,没想到竟然是林小姐?”
聂津武突然有点小别扭:“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不过,我可没对她做过什么啊。”申屠潇摊手:“不过她倒对我不错。应该是苦心暗地里对我情深根重吧。毕竟还偷偷地给我做了一柜子衣裳。”
“就是没学会宫里争宠的手段。”申屠潇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聂津武一点也不想听这些所谓的他与她过去。
他想封住耳朵,不再听这些。
只申屠潇却自顾自地又提醒他:“还有,津武哥,我家九妹妹还巴巴地在京城等着你呢。”
“我对九公主殿下绝无男女之情!”聂津武急急忙忙解释道。
“唉。”申屠潇叹了口气:“还有你家老爷子那边。”
“津武哥,若你只是一时心动,以后娶不了她的话。还是算了吧。”申屠潇下了结论:“你别看林蓁蓁现在这样好像还不错,刚和离那段时间她可是哭了好久呢。”
聂津武沉默不言。他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申屠潇:“殿下,我想一试。见不着她的时候,我盼着见她。她笑了,我就开心;她愁了,我便担心到底是什么绊住了她。我唯一担心的是,我这副样子给不了她快乐的生活,怕成为她的拖累。”
“既然殿下都觉得她无辜,对她态度谦和,就说明不是她的错。”
聂津武笑道,意味不明:“您说对吗,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