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女子听到有人说话,环看四周寻视。殿堂内游客众多,却找不到同她说话的人,再看了看观音像,只好相信那些话是它说的。她将信将疑地问:“是在跟我说话吗?”
玄奘又动了动嘴唇:“是的,女施主,你可有什么心结?”
那女子再次环看四周,其他的游客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观赏的观赏,上香的上香。倒是有几个男的看了她一会,被她看到后,立即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而这其中根本发现不了同她说话的人。
玄奘看她还不相信,又说:“我就在你的面前!”
她回过头,看着庄严肃穆的观音你,赶紧跪了下来,却还不是十分地相信。这么容易就相信,那根本不是现代人的作风。菩萨显灵这回事儿,要么是有人在捣鬼,要么就是自己精神失常导致了幻听,可几番确认下来,她也不得不相信是菩萨显灵,不过,还是又问了一句:“你是观世音菩萨吗?”
“是的。”
旁边的那样一样跪拜着的游客们看到这么美丽的女子对着佛像自言自语,不禁感觉惋惜,有那么漂亮的脸蛋儿又什么用,还不是神经病一个?
那女子毫不顾及旁边的人怎样看待她,只是激动地说:“请观音菩萨为弟子指点迷津!”毕竟见到菩萨显灵的人没几个,有一个都被当成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或者是被当成是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女施主有什么困惑?”
那女子这才放开了,眼中煞是虔诚地看着菩萨说:“菩萨,弟子董金芝,刚进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但最近,我们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总是约我出去跟他吃饭,我拒绝了他很多次,可是他昨天又约了我,我不好意思再拒绝,就跟他去了,但吃完饭后他又约我今天晚上跟他一起去卡拉OK唱歌,我真不想去,请问菩萨我该怎么办才好?”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既然他约了你,那你想去则去,不想去则就不必去,只是缘来生分,可能会让你错过一段美好的烟缘。”
那女子说:“我不求好的姻缘,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找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平平淡淡地生活一辈子就足够了。”
“当你用烦恼心来面对事物时,你会觉得一切都是业障,世界也会变得丑陋可恨,倒不如放下一切,一切顺其自然,有这样的觉悟,善莫大焉!”
董金芝听它说话总是模棱两可的,全是废话。又问:“那我到底去还是不去呀?”
“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以你必须,随缘不变,不变随缘。认识自己,降伏自己,改变自己,才能改变别人。去不去,尽在于你的选择。”
又是废话,董金芝有些不奈烦了:“那您说,到底是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我懂了,谢菩萨指点!”也不知道董金芝是真懂了还是再也不想听它那些废话,说完,她站起来。却发现,旁边跪拜着的一位香客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顿时一凛。这什么菩萨?它神经了,还要传染给我。
董金芝疑惑地看了看观音像后,转身走出了殿堂。走到门看时,看到玄奘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她细看来,好生熟悉。但见他,天庭饱满有博学,地阁方圆有厚福。星目如炬,剑眉斜挑,耳轮有福样,唇红口四方,清秀得体非凡类,俊朗不凡是才郞(这不是唐僧吗)。她向他微微一笑,而玄奘则双手合十,向她微笑着微鞠一躬。
就这样,谁也没有说一句话,第二次相遇便匆匆而散。
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次的相遇代表了什么,是缘份?还是因果的循环?而了却这段尘缘的方式,却又必须从相识开始。相识后,再看破?就好比追到一个女孩子,鬼混一阵子,突然就对那女子说他看破红尘了。如来佛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还挺幽默。
第二天下午,董金芝又跑到那个偏殿中去,满脸喜色地对菩萨说:“谢菩萨昨天的指点!”说着,又磕下三个头去。但这次,“菩萨”没有说话。
她跪在地上半天,不见“菩萨”吱声,便站起来,左顾右盼,这里看看,那里找找,一边找着一边喊着“菩萨,菩萨!”她还真逗,以为菩萨跟她捉迷藏还是怎么的。找了好久也听不到菩萨说话,心想着菩萨今天怎么不显灵了?便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偏殿。正当她走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刚吃完饭正要往后堂走的玄奘。
她心想,菩萨不显灵和尚还在,菩萨不以前不也是和尚吗?不过,这和尚这俊俏模样儿会不会是个假和尚?不如试试他。而这时玄奘也恰好看到了她,两人渐渐走近,相距咫尺处停了下来。
两人同时双掌合十微鞠一躬,互相行了个礼,董金芝说:“大师好!”玄奘说:“阿弥陀佛!女施主好!”
董金芝看他这套动作还算规范,于是深入了一点说:“大师,弟子有疑问。”
玄奘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说:“女施主请讲!”
董金芝说:“弟子昨天在观音殿里拜佛的时候,观音菩萨显灵了,它跟我说了话……”说到这里,她特意地看着玄奘的眼睛问:“大师,您信吗?”
“阿弥陀佛!”玄奘又作了一个礼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女施主既然听到菩萨,就是有,即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董今芝听他那一套一套的,顿时吃了一惊,这和尚不简单。但她又问了一句:“那大师你相信真的有菩萨吗?”
玄奘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佛,如来,本无相,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故,佛本有相亦无相。”
怎么跟菩萨一样啰哩啰嗦的,讲得一套一套的,全是模棱两可的一堆废话。不过,佛学这东西就有这好处,你说它是歪的,他就给你歪着说,你说它是直的,他还能把它说直了,而且能说得密不透风的。她又仔细地打量了玄奘,婉而一笑,颇有些调侃地意味:“大师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做和尚呢?”
玄奘笑着说:“出家能使心无碍,心无碍故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涅槃是什么,她不懂,她只奇怪为什么这和尚年轻轻轻地就想不开,遁进空门,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她问:“那请问大师,怎么样才算是看破红尘了呢?”
玄奘依然形神自若:“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是故佛门弟子色戒!若见戒非戒,则看破红尘。”
董金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那么大师已经看破红尘了?”
玄奘似乎从来都是那副笑容,依然不紧不慢地说:“贫僧自幼遍识佛学,无入红尘。”
董金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请问大师,缘是什么?”
“缘由心生,心有缘则有,心无缘则无,皆是心生所象。”
听了这番话,董金芝觉得阴霾的天空忽变作万里晴空般豁然开朗。双掌合而礼,恭敬地鞠躬谢道:“谢大师指点!”心想着,这和尚还真的不简单,光是用佛经对她的问题作答,可见他肚子里还真有点儿货。
玄奘回礼说:“女施主客气了!”
董金芝说:“大师,今天听大师一席话,弟子心里舒服多了,但平时总因琐事烦恼,以后弟子能不能再见大师,解我心中的迷惑?”
玄奘笑着说:“我佛慈悲,渡一人,功德无量,贫僧不胜荣幸。”
董金芝作礼说:“谢大师!”
玄奘回了礼,两人便各走一边。
从这儿以后,董金芝成了玄奘的常客。又因为每次董金芝进寺院都要买三十块钱的门票,为了方便,他们便约好每天在寺院后面的音乐广场上见面。也恰好玄奘每天都去那里纳凉,索性就当作打发时间了。也因此,董金枝并不必只在放假的时候才能与玄奘见面,她每天五点下班路过雁塔广场,见面的次数几乎跟上班下班的次数一样多,似乎已经成为了董金枝每天必修的工课。而玄奘总是耐心地用他那一套给她指点迷津,又或者聊天,乐此不疲。久而久之,自然被慧空知道了,而慧空则理所当然地报告给了方丈。但方丈并不引以为然,反而笑着说:“不入红尘焉能看破红尘?”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有一天,玄奘如同往日一样来到了广场,坐在她们经常坐的那张椅子上,看着城市的夜景,静等着董金芝的到来。
“无闻大师!”董金芝来了,但这次,她并不是一个人,她还带着她的一个女同事。
玄奘见来的两个,由于初次见面,还是礼貌性地作了一个礼说:“女施主好。”
“原来是他?”董金芝的同事鄙夷地看着玄奘说。
这让董金芝很讶异:“你认识无闻大师吗?”
玄奘疑惑地着董金枝的女同事,觉得好生眼熟,似乎在在哪里见过。
董金芝的同事说:“听她说每天都跟一个和尚约会,我原来还不信,现在我终于信了。却没想到,竟是你这个花和尚。”
“阿弥陀佛!”玄奘一脸疑惑地说:“这位女施主,你我素不相识,却为何要辱没贫僧?”
董金芝看这气氛有些不对,问她的同事:“晓娴,你真的认识他?”
她的同事愤恨地说:“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她的同事正是陈晓娴。她很能察颜观色,能从陈晓娴愤恨中感觉得到,她认识他,但她同时能从玄奘脸上的漠然与淡定感觉得到,他并不认识她。
陈晓娴指着玄奘的鼻尖说:“我告诉你,陈维,金芝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别想打她什么主意。”说完,她拉着董金芝的手说:“我们走,”话撂下后拉着董金头也不回地走了。董金芝回头看了玄奘一眼,正好与玄奘的眼神交会。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能体会到一些什么。
董金芝被陈晓娴拉着匆匆地走了,只留下玄奘一人伫立在那里,如一樽佛像一般,庄严肃穆。回想起她们走之间陈晓娴说过的一句话,一段记忆立即浮现在眼前。
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险些被车撞到,是陈晓娴把他从公路上拉出来,那时候,她也是把他当作陈维。
但这些莫名奇妙的事情的发生,却无迹可寻,使他颇感疑惑与无奈。
回到寺里,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开灯也不睡觉,盘坐在榻上,静静地打坐。口中轻念:“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就这样一遍遍地念着,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