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儿,这绒球也养两天了。若你送毛妮子了,那米丫头得跟你闹死。”
“我省得。”少女两指头搓下蘸多的墨汁,对着歪七八拐的笔迹,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用秃笔杆尾巴蹭剐着自己乱糟的短毛。
“毛妮子她爹只是往你家送了俩鸡蛋。”牛栓索性倒把笔插进笔筒,“你这连米丫头的交情都不顾啦啊?”
今儿个照常罚抄书,留下的几个都是常客。牛栓早早扯了凳子文墨凑到阿新身旁,一身汗腥味惹得阿新直想一巴掌给他呼噜开。
“好好说话别乱凑!你再不抄齐活,老正经就要使戒鞭了,保你准比你家大黄牛还乖!”
一向猜不出女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的牛栓只好借屁股上的力扭了凳子,歪着身子继续抄他的书,却错过了身旁那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脸上难得的苦涩。
我省得啊,芡米一定会不开心的。
“我结了,栓儿你帮我交下。”像是下定决心,阿新长吐一口气,身子立弓成炸毛的猫,咬牙加快手臂速度横扫几番,拍了笔就“霍”一下起身奔了出去,吓得周围几个男生没回过神。
“阿新今天这是抢肉吃?”
“我新哥准是昨天那跤摔得回心转意,立志学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牛栓也是愣得咬咬笔尾巴,一脸迷惑地瞅着那滚滚的身影跑远了。
只不过他和阿新,都没料到这出好意,会导致接下来这个场景。
今日着了一件翠绿绣白碎花小袄的毛妮子和几位平日交好的手帕交下了学,悠在阁院后院玩耍聊天。
而现在,这副原本赏心悦目的丽人戏景图倒是被阿新的咧嘴一笑吓破,毛家小姐也是尴尬地面对着眼前这个不及自己肩高、手里还逮着一只灰扑扑兔子的小女孩。
“阿新,你这是做什么?”良好的修养迫使她露了一个尽力勉强的笑。
但阿新是见到笑脸就上天的性子,大大咧咧地一伸手,“毛妮子,这给你的,你爹爹送来了鸡蛋,我阿娘的病好多了。”
毛家小姐听到这话脸色更是难堪。
“噗,阿新,毛妮子?哎呦你这土话可别再说了,在外可真别说我们是你同窗。”
“她都上学一年了,连敬语都不会说吗?”
“对啊,阿新,而且你这是来巴结毛姐姐吗?看不出来啊?”
“你们看那绒球多可怜啊,被搞得脏兮兮又带伤的。。。”
“就是啊。。。”
一句话换回七八句,纵使平日经常挨罚,阿新也听出了些颇有怪罪的语气。
可能是冷,笑容怎么僵住了?
她打小混野,要说正儿八经的送礼确是第一次,也没有考虑到这个往日里和大家之间再不能熟的行为里也有那么多讲究。而如今只得激红了脸,伸出的手颤着。
“我,我在田里抓的,它小不能洗,会死的。。。”
年已八岁的女孩底气不足,即便强撑着的话语,在一帮人眼里,也无视掉了表面下不堪一击的自尊。
“算了吧,赶紧回去吧,毛姐姐是官家小姐,怎么缺你那一只绒球,回去好好跟学究先生学习改改性子吧。”也有念着同窗之谊的小姐,上来劝了劝。
阿新也只得缓缓缩回手捧着那绒球,“哎”了一声,转身几步在门槛上拌了一脚,踉跄下快跑走了。
耳边浅浅留了一句“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