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师兄啊。”阿新听得身边的小道士们悄悄砸吧嘴,各个都显出了恭敬的神色,乖乖作揖,一起道,“大师兄午好!”
当然,一起这么喊的,还有背着阿新的竹山。
但阿新呆住了发声的动作。
只因为她惊讶的发现,这位在不远处站立的大师兄,与竹山竟是一样的装束打扮。一样的绷带缠身,一样的道袍,甚至是一样的随身一根竹竿。但阿新能察觉出来面前这个应该才是正版,毕竟那圈裹利落的发髻下,余留一束颇为潇洒的青丝空中伸展,而竹山那头鸡毛,则很显然是模范手法不到位而打结的产物。
更何况,背着她的竹山已然开始有了认错的趋势。
“大大大师兄!我打扮成这样是有。。!”
“我说过这是你的事,与我并无关联。”
连话都没说完的竹山脸色瞬间难堪,有些难过的低了目光,背着阿新与他错身。
阿新借着这个错身,分辨出这位大师兄脸颊侧边生长出的鬓角下,隐约透出的蜈蚣样疤痕。棕黑的死皮与浅色的新肉结合处,残留了缝合过的针脚。猛地被击中的感觉促使阿新胸口一疼,大概理解了面前这人选择以绷带缠身的做法。
不知道为什么,阿新想要靠近他,许是因为那双不会留下任何人痕迹的眼睛。
从宽阔的堂前,竹山带她走入了茂密植物所遮挡的道路。在凌乱眯眼的草木枝干交错间,斑驳的碎光在裸露的肌肤上爬行而过,渐渐带走山中渗骨的阴凉。
路的尽头,是一块阳光通透的茂盛草地。
中间置一块石桌,几个石凳子,但都并不规整,像是被随意摆放在这里。
而一位全白的老者,坐在一块石凳上,用和孩童般大小的一只手攥着茶杯,小口饮茶。眯着的眼,倒和禾末镇上那些喜欢午睡的猫咪一般。
如此不同的一个老者,立马勾起了阿新的好奇心。
“师尊,弟子带这个小姑娘回来了。”
竹山轻手放下阿新,原本对着时夫人时活泼的语气里明显多了端庄。
“嗯,你下去吧,你亦山师兄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莫要在意,下次下山记得给他带根糖葫芦回来就好啦!”
一顿话说的竹山顿时一扫颓靡,“多谢师尊!”然后马不停蹄的撩起道袍就没影了。
“亦山师兄是谁啊?”阿新见就把自己落这,剩下的这个老爷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敌意,于是打着套近乎的心思也选了一块石凳爬上去,扒拉石桌的边问道。
“就是你进来时看到的那个冷冰冰的大冰块啊。”
老者并没有忌讳她的靠近,像是久违逢面的老友一样接过了她的话头。这样的感觉阿新从未有过,反而更加好奇面前老者的身份来,歪了头继续问,“那个大冰块也喜欢吃糖葫芦吗?我也喜欢吃糖葫芦!你喜不喜欢啊?”
“我也喜欢呀,好吃的会让人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阿新随着他嘴角一开一合,终于发现了这位老爷爷一身白的奇妙,根根白发,长到垂落在膝上的白胡子,再一件直接兜头套的白长袍。若是他往棉絮里一团,肯定就再也找不见踪迹了,阿新心下一动,没注意到他的问题,下意识伸手就去捞他的花白胡子。
“哇!跟小白兔的毛一样!”
不过刚出口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了手里的胡子,“对不起,我阿娘讲不能乱摸别人的东西。”
那老爷爷“哈哈哈”笑起来,“没事的,你跟我认识的一位旧人很像,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就打我胡子的主意了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新见没被责怪,心里对这位老爷爷更加贴近起来,但被问及姓名,还是迟疑了一下。
“我,我叫阿新。”
“哦,阿新?是新年的新吗?”老爷爷似乎被勾起了回忆,显得有些激动。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阿新惊喜。
老人笑而不语,取一只茶盏,给阿新也倒了一杯茶,“那你可以先问问我是谁。”
“那你是谁?竹山叔叔和亦山师兄都喊你叫师尊,我也要喊你叫师尊吗?”
“哈哈哈,”老人被逗笑了,“不不,你可以喊我药爷爷。”
阿新听闻这样一句话,突然感觉内心一软,眼角有些冒出晶莹,“好,药爷爷。”
“嗯,咱们边聊边走走吧,已经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了呀!”
阿新被他边说着边撑着腰间抱起,放到了草地上。一老一少,牵着走出了这块地方。
像极了那时啊,药不倒感叹。
二十年前,那个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捧着一只受伤的兔子冲他带笑跑来。
“不倒翁!不倒翁!我要给它取名叫阿新!”
“哦?蔻蔻要给小兔子起名字!是哪个新呀?”他抱起她,看她在满片烟花天幕下的灿烂面容。
“新年的新!”
扣门辞旧岁,新人复还来。
阿新年岁小,再加上被范二劫持后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和药不倒逛了一会就开始眼皮打架,早早歇了。倒是苦了那帮找着机会就往阿新跟前凑的小道士们,一个个都没了听闻经书的心思,只能巴望着早些下学去找阿新玩耍,可等到解放,却又被守在门口的亦山师兄告知阿新已经歇息。
啊!不倒峰上好几年才来了一个和他们同龄的小伙伴,还是个小妹妹!
可是竹山师兄、大师兄,甚至是师尊都护着!他们是不是没有下手的可能了?
夜色渐渐浓了凉意,亦山倒并不在意,直挺挺躺在屋檐上,浅浅阖目。枕着双手的发梢微乱,青丝打着卷,依贴那层层捆绑面孔的绷带。
“睡醒了?”
眉目不动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正小心翼翼合上房门的阿新:。。
“嘿嘿,亦山师兄晚上好呀?”阿新下午睡足,夜半便醒了,本打算悄悄偷溜出来看会夜色,却不料房屋上早有人守好了。
“回去睡觉。”
不出意外的命令口吻。
“嗳呵,亦山师兄别这么见外嘛,反正大晚上睡不着,聊会天嘞?”阿新努力踮起脚尖,想要和屋顶方向对上话。但奈何身高不给力,只得另寻他法,再次拿出了借墙爬房檐的绝活。
不过,禾末镇阁院的墙和这里的墙,确实不能在高度上进行比较。
阿新拼尽力气也只能刚刚好扒上墙沿。
聒噪。亦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但受了师尊嘱托,他还是耐着性子坐起身,手上一动,让阿新抱住了自己的竹竿将她拽了上来。
“嘿嘿,”有戏,阿新憨憨笑了起来,“亦山师兄真好!”
笑的傻里傻气的。亦山有点嫌弃,却也还是招呼了一声,“坐过来吧,掉下去我拉不住。”
像是无奈,却也有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