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冷冰冰的大师兄也没有这么难以靠近嘛。
阿新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狗爬的看家功夫都使上，迅速挪到了亦山旁边端正坐好。新换上的大一号道袍倒不曾磕绊她爬行的速度，反而给她的动作多添了一些活力。
亦山看得惊讶又好笑，哪家女娃这么不要姿态？
“你看到了我的疤，不怕么？”
直觉里，觉着小女孩应该都会畏惧伤疤才对。
阿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晌午的那次擦身而过，看来她关注的眼神确实不怎么遮掩。
“我也有疤啊！”心里再次被勾起的心疼压抑不住，阿新坚定地指着自己脸上那道快消退的痕迹。亦山有些心疼这女孩的傻气，也不知道怎么得就问出了口，“不像摔得，怎么回事？”
但出口他就感觉自己多言了。
“先生的戒尺打的。”
小女孩没有在意什么，还用手跟他比划当时的场景，“就这样，啪！”
亦山皱了眉头，“不疼吗？”女孩子一般都会很在意自己的面容吧。不过身边这个小小一团挂着大一号道袍的女娃，似乎一点不像她早上那件大红色的夹袄所显示的，是个娇娇弱弱的富家小姐。而他一愣神，才发现她就这样大胆依坐在自己身边，摇摇晃晃两根胖乎乎的小短腿。
被接触到的地方染上孩童特有的暖意，使得他下意识习惯急速撤开，却又动不了半分。
“就当时疼一下吧。那亦山师兄，你的疤是怎么来的呀？”
夜空里飘散刹那的寂静。
阿新没有错过那双凝眸里的失落。
“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我醒来后就在这里，不知道自己是谁。”男子抬头星辰入眼，轻轻吐出的话语里糅杂迷茫，“但师尊也没有跟我提起过我的过去，于是我就在这里留下来了。”
许是他的语气太平淡，氤氲雾气随嘴角溢出，倒是让阿新产生想拥抱他的冲动。
小小两只胳膊挽住了他的臂膀。
“阿娘说，怀抱是世界上最好的药。阿娘有段时间病的晚上一直咳嗽，我就爬起来抱抱她，后来她真的就不咳嗽了。那我抱抱师兄，那些疤痕就会蜕掉啦！”
怀抱吗？被她举动惊吓到的亦山心头涌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像是因为这句话，又或是这个挽住胳膊的动作。
更应该说，自打他在大门前见到阿新的第一眼，就有了遇见旧人般的似曾相识。
那双黑白里折闪光芒的眼睛，清澈明亮。
好似记忆深处，他曾经深深记住的纯真。
他自清醒后师从药不倒，自然知道治病需要的应该是那些药草药丸，而对于连医药都束手无策的疤痕，他却也觉得真的会像阿新说的那样，抱着抱着，就会不自觉蜕掉了。
或许就是师尊所说的，有缘吧。
他久违的卸下心防，缓缓抽出自己的胳膊，将阿新抱在了怀里，“夜晚露水重，你早些歇息，困了我抱你回去。”
阿新心里自然欢喜，大力搂住了他的脖颈，“谢谢亦山师兄！”
“师兄你会唱歌吗？阿娘以前哄我睡觉都会唱歌给我听！我唱给你听呀！”
亦山被她奇异的脑回路搞得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微微笑着，将她用自己的道袍裹严实。
还未成型的声线带了点男孩子气，在空中回响。
“小小老鼠夜里闹，夜里闹啊不睡觉，踩花轿，踩了花轿吓小妖。。”
“小妖小妖你别跑，大王叫你上花轿。。”
越听越怪的词逗得亦山直笑，刚想问她阿娘是怎么编出来哄她的，却见阿新已然阖了眼，蜷缩在他的怀里，脑袋贴胸口有规律的呼吸。
看来是刚才爬上来爬累了。
亦山却没有动身，调整手臂的角度，让她躺的更加舒服些，鼻腔里哼着新学会的调，“小妖小妖你别跑，大王叫你上花轿。。”
暗处突然一响动传来。
亦山脸上松懈的神色立变，身型微动，在不惊动阿新的情况下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往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竹竿，此时在夜色里暗藏汹涌。
和那双沉稳如野兽的眸子一样。
但来者缓缓走出阴影，月光下的一身白流转皎洁，像是他多年未改的孩童心智。
亦山顿时收了戒备，悄然提着竹竿脚尖一点，轻落在了院中。
药不倒看着他怀里熟睡安慰的阿新，有些吃惊，但转瞬笑了，示意他先安置好阿新。
“师尊是担心这位小姐的安全吗？”出了房屋的亦山走到了药不倒面前，伸手去扶他，随他一同走到院子里的石凳旁坐下。
“不，我只是怀念起旧人，偶然路过，听见了你哼的小调，脚步不自觉就迈过来了。”药不倒佝偻着身子，憨笑了几声。
亦山一个大男人顿时有点脸红。
“难得看见你面上有动容的时候了，这小丫头确实招人喜欢啊，能让你都对她放下心防了。”药不倒捋了下胡须，欣慰看向那闭上的屋门。
“知道我为什么交代竹山一定要将她带来不倒峰吗？”
亦山反应过来，师尊单独把这话说给自己听。
是跟自己的过去有关吗？
药不倒看出了他的心思，“自从你清醒我就不曾跟你提及过你的过去，是因为时机未到。而如今，她来了，也是时候让你开始，重新回到属于你的人生里去了。”
亦山察觉到了师尊言语里的失落。
月上柳梢，亦山呆呆独坐，没有察觉到药不倒是什么时候走的。
脑海里只余留了师尊最后语重心长的嘱托。
“这段时日我会尽量把药剑两派的秘诀都交给你。而她的未来，都与你息息相关。”
“不倒峰，一直都会是你们的家。”
“事成之后，记得回家，别再让我这个老头子，再等上二十年了。”
风渐渐吹起，亦山一声不吭的终于站起身来，打开紧闭的房门，走到熟睡的阿新身旁。那只裹满绷带的手抚摸上女孩温热的脸颊，轻微的动作里，多了难以置信，也更多了心痛。
如果你知道，未来的路，要走的如此艰难，你会不会怕？
“小妖小妖你别跑，大王叫你上花轿。。”孤独的调子哼起，荡涤过悠悠岁月，从旧人，到新人复还来。
怕也没事，我陪你走下去。亦山将阿新的小手掌摊开，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药不倒靠着院门，无奈叹息。
“药老是心疼了？”身旁候着的一人插手环抱，言语里有打趣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