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和蔼的老人难得露出了怒容。
“所谓的南境之狼以大局压人,将注都压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也称不上什么圣人!”
那倚墙抱手之人不予理会。
“我只是个传信的,药老若真是觉得此计不妥,大可固守药剑关,守着二十年前的温情,再次替她抗下来自那个组织的所有明枪暗箭。不过,”那人上前一步,与药不倒相反方向并肩,在他耳边轻轻低吟一句。
“您觉得,以卵击石的胜算,能有多大呢?”
这话无疑诛心。
药不倒默然,将心头的所有气愤暗暗压下。
保得了一时,可保不了一世。他可以将不倒峰给她,却没法将一世安稳给她。那么,下场依旧会和九年前的浩劫一样,自己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救不了她。
那是他一生的心结。
“她若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会选择绝地求生这一条道路的。毕竟方家人,向来都不是孬种。”那人见药不倒面色变换,确认目的达成。然后一甩外袍潇洒走远,任月色拉长身形,与蜿蜒虬干的树枝倒影交缠。
药不倒回首望了望院子。
会回来的。
喃喃低语,像是劝自己安心。
第二天的曙光,和往日并无不同的升起,但阿新刚洗漱完,还未等脑袋完全清醒,就被亦山师兄带到了练武场。
“额,亦山师兄,我们今天这是要。。?”阿新对着那一片的器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从今天起,我带你练功。”
练功!阿新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真的吗!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和竹山师兄一样会轻功了!”昨天的墙上游走她感触颇深,倘若她学会了,那以后谁还能再绑住她!
“咳,嗯,先打基本功吧。”
不过扎马步的姿势摆了片刻,她就知道亦山听闻她那句大话时,所露出的意味深长的表情是什么含义了。
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药不倒在旁边捧了一碗小米粥坐好,笑脸盈盈的观看他们的晨练。
当然这个消息瞒不过一帮“新上任”的小师兄们。
得知阿新要在练武场练功的消息,还没有师兄们腰际高的小屁孩们也都立马哄闹着要一起,不过还是被一个个脸上绷着黑线的带队师兄们揪着耳朵给拎走了。
看不见亦山师兄都露出要杀人的冷笑了吗!
但深陷腰酸背痛之中的阿新是不知道外头发生的“骚乱”的。她不比那些早了她几年的小道士们,头一天在亦山手里练基本功跟做噩梦基本无二。
毕竟,她一上来就被轻描淡写的下了蹲满五分钟的热身活动。
双手平抬,端着亦山的那根竹竿,若是偏了半分,稳当一记板栗就要落在了脑袋上。而平日里连坐都没什么坐相的习惯,此时却被强行用固定直立的夹板矫正。要想偷个懒松懈腰腹,那竹木片的纹理准会在胖乎乎的肉上大笔一挥,留一幅别致不同的大作。
至于深蹲,阿新简直要揪着它的创造者,一字一句吐槽这毫无人性的动作。
不能起身又不能下坐,如此看来,中庸才是最折磨人的姿势。
几次欲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看好戏的药不倒,却总会被他乐呵呵的躲掉。
多番尝试逃脱的法子也被一一识破,阿新只好接受了命运。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自己稳妥!
沉稳杂乱心绪下来的阿新逐渐集中所有的意志力,在平衡身体的细微间咬牙克服着对尖锐苦痛的忍耐底线。
阿新迫使自己调节呼吸,试图缓和骨节和肌肉产生的撕扯。
汗很快湿透了里衣。
亦山见状,与药不倒对上了欣喜的目光。
“大师兄大师兄!我可找到你了!我起大早跑下山给你带。。!”疯狂冲进练武场的一道灰扑扑的身影瞬间打断了场内的专注气氛,亦山顿皱眉心,飞起一脚将那人没说完的话踹回了肚子里,拖起倒在地上的人就闪身出去。
药不倒也愣了神,却在看清来人手上死命护住的两根糖葫芦后,安心继续盯着阿新练功。
“你这又是搞什么!”亦山一把把人甩到了练武场外,可怜毫不知情的竹山眼泪巴巴的,坐在地上像只被主人抛弃了小犬,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
“我,我尔听书准缩里稀饭。。”那一脚踹的他无半点防备,疼的一时连舌头都捋不直。
亦山听一番嘟囔半天没理解过来,刚再想把他拽起来让他好好说话,眼神看见了他怀里油纸包裹好的东西破开一个小口,隐约露出一颗凉好冰糖外壳的山楂。
手上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那蜷坐地上的小犬见他伸手,又一扫颓态,眸子闪光的将怀中纸包递给了亦山。
一嘴白牙映照手里的纸包,让亦山不由得发觉,面前之人跟阿新确实是一个气质出身。
都是一个傻样。
但心里柔软了一块,不免脸上挂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笑,用另一只手把地上坐着的竹山拉了起来。
“拿人手短,缺席的晨练,免了。”
竹山还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夸奖,就被一句平淡的“免了”打发了,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惨兮兮的。不过他刚才确实太过激动,这时才发觉练武场里阿新正在凝神练功,也知道自己差点坏了师兄和师尊的计划,悄悄砸吧了嘴。
“对了师兄,我下山去关内时,时夫人和时老爷说托我传个口信,午后会找个时间上山来看看这位小姑娘嘞!”
亦山刚想转身回去,听到了这句话也不免疑惑了一下,时家老爷夫人亲自来找阿新?
竹山也反应过来,师兄不知道这档子事,连忙解释。
“前几日师尊托我下山寻她,我一路追随那个掳走了她的流民,最后是从时夫人那儿将她带回来的。”
这番解释一说,亦山倒是了然,对他点头示意后就揣好纸包回了练武场。
但握着纸包的手微微攥紧,心里有了一般思量。
视线不自觉转到练武场中那个紧闭双眼、满头大汗的女孩身上。
你的到来,真的只是因为无意被掳走,而简简单单的来一趟吗?
粘手的糖浆在空气里依稀酝酿丝丝甜意,好似无心又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