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新得知郑先生招呼自己过去时,是在第二天下早学的时候。
“郑先生,找我?”阿新看着前来的小厮,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但小厮依旧是一幅淡淡的神情。
“阿新,你。。”坐在阿新身旁的芡米有些担忧,毕竟郑先生书房的座上宾,往往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她还明确记得,当时阿新入学时被学究先生难为的场景。
“没事,请这位小哥带路吧。”
小厮一路无言的走着,这倒使得阿新内心里滋生了一些未知的恐惧。不过,沿着曲径不多时,便看到了阁院中据说“最可怕”的院子。
脊梁骨上传开密密麻麻的针扎感。
阿新也没过多时间打量这间屋子的书香意浓,听得一声颇有威严的“进来”,眉心一跳,手脚有些发憷般僵硬地操控着自己迈进屋子内。
入目内的,是已经备好的教鞭。
心口一窒,“先生,阿新不知被唤来,何事?”阿新只感觉那条八股牛筋鞭暗沉沉的颜色,在预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阿新,我本以为,你只是顽劣了些。”
这话连阿新也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而如此气愤的语气,让阿新瞬间被激起了那天他拒绝自己入院的情境。
高高在上的眼神,还有,对于自己和阿娘身份的不屑。
“有人说,阁院后院的墙上,时不时就会冒出的黑脚印,就是你阿新的。你认吗?”
翻墙。阿新的腿在抖,但头依旧是点了点。
“那日午学,你也并非是在前来的路上摔倒了吧!”
这件事。阿新无法抗拒的继续点头。
“偷翻院墙!撒谎骗师!”
“你这样的人,只会做出这般梁上君子之为!”
呵斥的声音,浮浮沉沉地在阿新耳边回响,应和着脑海里似乎已经不是很清晰的话语。
“你这样的人,进我阁院也不会读出什么名堂的,早些歇了吧!”
歇了吧。
阿新脑袋涨得发疼。
依稀想起,阿娘好像哭了。
脸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啪嗒一声打在了脚边。
学究先生看着面带泪痕的面孔,心里只剩了厌恶。昨日毛家小姐那般真正受了委屈的,可不曾流了半滴眼泪。倒是真正撒谎的,才会这样惺惺作态!
书房里的香燃了半盏茶的轻烟。
下午的午学还未开始,消息就在学生们内传开了。
“唉你们听说没?阿新被学究先生用教鞭打了!连身子都是被牛栓他们几个抬回去的!”
“啊?怎么会?学究先生最多凶两句,再严厉一点也是戒尺,怎么这次用教鞭?”
“唉,别提了,阿新翻墙还撒谎,被学究老师逮到了!”
“那这,平时我们也干了。。”有些学生听到了不免心慌。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担心接下来自己也会遭受相同遭遇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故意拔高拉长的女声。
“还能是为什么?告诉你们吧,阿新被打是因为她偷了毛姐姐的手帕!”
刚进来还没多久的芡米听到这怪腔怪调的污蔑,立马就怒上心头,拨开人群冲上来就骂:“商蝶你胡说什么东西呢!”
附近正嚼舌根的几位小姐一听这劈头盖脸的声,想起芡米平日就是一个不好惹的性子,对阿新更是维护的没法说,连忙悄悄躲开了她们。
“呵,我说她就是一个小偷!你以为。。啊!”
芡米的脾气火爆,不管不顾上来对着商蝶精心做好的飞花髻就是一顿乱扯。那娇滴滴的小姐怎么是芡米这类长期从事扛米袋的实干型的对手,不几下就成了披头散发的模样。
两个女生的打斗,男生本就不好插手,女生们更是四散开来不敢招惹任何一方。于是芡米的单方面吊打进行的十分顺利。
“芡米!你好大的胆子!”
这极具辨识度的清脆嗓音,芡米立马就反应过来,但手里的劲倒是半点不落下,顺手拽掉了商蝶头上最后一根发簪。
然后心情很好的转了方向。
“哎呀,是毛姐姐,我可什么都没干呀。”
毛箐看着芡米慢悠悠转过身来漏出的婉然一笑,刚才气势不由得少了一半。
“你!你欺负阿蝶你不怕先生责罚你吗!”
“哦?我只是看商蝶姐姐跌倒了,想要扶她起来呀。”芡米的弯眸一笑,配合着她微微歪着的两根麻花辫,显得可爱而乖巧。
但毛箐却明确的感受到,这幼兽样无害的表面下,藏得是明晃晃的威胁。
镇子上的米的供应都来自芡米家,她又是历来光脚不怕穿鞋的性情。
毛箐暗恨恨的咬了牙,把坐在地上哭啼抽泣的商蝶扶了起来,揽在怀里。
“哎呀呀,闹成这样!摔一跤的事!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先生马上要来了。”藏在一旁许久的牛栓上来缓和了气氛,大家也都散了开来。
“毛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对付那个芡米!”带着泪花的商蝶低低的控诉着,眼里是看向毛箐的希冀。
“嗯,我一定会让她不好过的。”毛箐侧了目光瞥了一记冷冷的眼刀。
陌生,像狼一样。商蝶瑟瑟地抖了一下。
“牛栓你干嘛呀!”芡米有些不耐烦的甩开了牛栓拽着自己的手。牛栓也没再拽着她,叹了一声,“你太冲动了,打了商蝶,她爹一定会跟你家讨个公道的!”
“没事,我不担心这个。阿新,怎么样了?”
牛栓看着她一脸的担忧,只能摇摇头,“放了午学我们再去看她吧。”
芡米一听,急了还想再追问几句,却听得大家低声哄闹了一句“先生来了”,便只得和牛栓立马乖乖坐好,读起书来。
“看来那毛家小姐真的不是个好相与的,看着柔柔弱弱,却跟那些蛇蝎无二。”
“毛府青的女儿,你指望是什么良善的管家小姐?”
阁院院堂外的一高一矮两抹藏青色凑到一块,借着暗处偷偷观察着。
“但那个叫芡米的丫头是真的实在!故意扯了人家头发却不打脸,有勇有谋啊!我喜欢!”高个子搓了搓下巴。
秦钦双手环起,嘴角撇了撇,淡淡追加了一句,“你还是放过人家小姑娘吧,大叔。”
“嘿!好歹我也是。。。”
秦钦避开了来自上方的攻击,身子一闪就出了暗处。
那个小姑娘叫阿新。
当时不该趁她不注意把手帕塞到她身上的。
衣摆的流苏随着步伐摆动,秦钦面色恢复了淡然,迈步走进了阁院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