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爱情也有生态吗?回答是肯定的。
三十几年前,我还是一名情窦未开的“娃娃”兵。我曾纳闷,有些战友何以一到周末便显得亢奋异常,只有千方百计跑一趟团部小卖部,才能恢复常态。我知道他们是去偷看那位白白胖胖的女售货员,她大约二十出头,小眼睛,厚嘴唇,扎两条小辫子,小小的圆鼻头两侧布满了咖啡色的雀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百看不厌的道理。但也就是一年过后,我也开始跟在那伙家伙的屁股后面,兴冲冲地一次次往小卖部跑。
我当时少不更事,忽略了部队服役生活的封闭状态,会给清一色男性同胞带来怎样难堪的青春期性困窘这个事实,以至于这里的“男性部落”前走过去任何一位成年异性,都可能引起小小的骚动。那完全属于一种性比例失调而造成的生理饥渴现象,与爱情生态无关。那是遥远年代中一道特殊的欲望风景,受制于军人的天职和使命,且全球皆如此,令人尊敬,也使人怀念。
爱情生态,作为人类社会独有的精神现象,本取决于两性之间复杂的引力作用,不仅具有神秘的“形而上质”,还是一种反映某一社会“人性指数”的测试仪。且不说历朝历代封建帝制下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和难以计数的“白头宫女”,就在并不久远的过去年代,中国既有抱拥三妻六妾的老爷,也有“拉帮套”(兄弟共娶一妻)的穷汉,可以想象,当那些妻妾之间为求欢争宠而钩心斗角时,当那兄弟俩轮流在夜晚与同一个女人喘息行房时,爱情生态便已被瓦解成了一堆空空荡荡的废墟。
人类社会的性比例一旦持续失衡,后果不堪设想。这不是一个荒唐推断,而已被多灾多难的人类历史所证实。苏联爱情心理学家尤里·留里科夫曾做过一项调查,在的1924年前苏联,女性比男性多出四百万,到1939年则多出八百万,而1960年代初,更是多出两千万之巨!它意味着,那个国家在当时竟有两千万血肉丰满、生理正常的女人孑然一身,不能拥有自己的丈夫和男人!在这些惊心触目的数字背后是人性世界的昏暗、坍塌与破碎,里面隐藏着怎样的数以千百万计的非人道的悲惨事件。
在非常年代,由于战时的极度残酷性,战后重建的迫切性,两性爱情往往被视如草芥,微不足道,甚至羞于挂齿。马克思很早就指出:“男女关系是人与人的最自然的关系。它反映出人的自然行为在何种程度上成了人的行为。”这样的常识却往往为我们所忽略。一个社会对待爱情和女人的态度,不仅能看出每个生命个体的素质和情商,如美国女作家麦卡勒斯所说,“任何一次恋爱的价值与质量纯粹取决于恋爱者本身”,爱情还可以反映出整体社会的人道水平和文明质量。我甚至认为,曾受到理性排斥的所谓爱情“乌托邦”,作为一种深刻的宿命,张扬的正是人类精英才会有的精神高蹈。爱情生态需要和谐、健康的性比例为优化前提,更要看一个社会具有怎样水平的人性化程度,比如,男人如何对待自己的另一半,不仅可以反映出社会个体生命的素质和情商,还是其人道水平和文明质量的整体缩影。难道不是只有爱情,才把人与一般动物区别开来吗?当爱情生态变得面目皆非,便很难相信,它的社会成员,活得还像不像一个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