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刘廷远幽幽地撇了张想一眼,“在她自己想明白之前她谁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可是我是真的觉着很抱歉,我是半个知情人,如果我后来哪怕替她说一句话……”
“事情都不是大事情,她意难平的其实说来说去是人心呗。”
“人心?”
“有人隔岸观火有人冷嘲热讽,有人忘恩负义有人偏听偏信,有人心生成见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有人以为她一直帮忙,是因为赵与林她自己想当团支书,所以愣是关了闹钟偷偷摸摸地自己溜去开会,锁赵与林一个人在宿舍里睡过头。”说到这刘廷远露出一个依旧难以置信世界上还有这种傻逼的表情,“你们班那些人读书读傻了?”
“啊???”张想感觉到问号在脑门儿上炸出一团烟花来,“可能是刚开学……都以为班干部挺重要吧……”
“很重要就能这么干?用这么不要脸的手段?”刘廷远愤恨地站起来,“人活的这么贱也是头一回看了,我们都算长教训了。”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是赵与林这一开学就跟进了澳大利亚热带雨林里一样,的确让人怀疑人生。”原来是吴昊卓听见声音找下来,正好接上刘廷远马上也要吵起来的话头。
“也别说她看不起这些什么学生工作。”吴昊卓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捞起睡衣兜里一把花生分给刘廷远,示意他先吃点平复一下,“你们那小班长原来不是班长,是从赵与林身上硬给撸下来让她当的。”
张想完全头一次听说这茬,陌生到就好像大学同学里从来没有赵与林这号人一样,“为什么啊……”
吴昊卓抬眼瞧了他一眼,又低头开始跟花生皮较劲:“赵与林那可是学生工作老油条了,喜欢热闹喜欢搓局,喜欢找人一起玩,向来是喜欢竞选个什么职位去管闲事,也喜欢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
“她高中还连任了学生会主席,从小学就是班长,你让她上台竞选演讲她都不需要写稿,上去直接就能忽悠。什么活动,什么策划宣发就更是顺手,她技多不压身会的也多,人呢认活不记仇。按理来说是肯定能在大学里顺风顺水地爬楼梯就是了。”刘廷远接过话头。
能言善辩的赵与林,张想见过。但是能言善辩又平心静气的赵与林,他是真的没见过。
“但是吧,风格硬。”吴昊卓丢一颗花生进嘴里,又掏出一把塞给张想,“你们那之前的导员,只喜欢听话热情还单纯的。”
“风格硬是什么意思。”张想握着花生一头雾水,这到底是谁跟她上一个大学啊。
“就比如去给导员收拾办公室,去给导员的什么闺女的什么幼儿园收拾档案,给导员刚搬的新房打扫卫生……”吴昊卓说到这,脸上浮出一点微不可查的鄙夷来。
张想从来没花心思和导员打交道,完全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刘廷远。
后者明显地且长长地切了一声。
“如果是她,她是绝对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的。注意,都不是不去。”吴昊卓轻轻敲着桌面,“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跟我们骂了足足三天,一直骂,真的是气疯了。”吴昊卓回想起赵与林那时候还在qq上疯狂打字,那打字速度就好像飞一样,一行一行地好似喷火的重机枪,一旦开腔就要连着骂一个多小时不重样。
吴昊卓那时候听了也没说啥,就只在最后劝她不要出头。
不劝她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这样官僚这样令人无语,这样让人想不通。
吴昊卓自认已经承认这个事实了,他认输所以他没什么话用来安慰她。
他觉着所有人早晚都要向那个沉重的事实低头,只是赵与林仍旧挣扎着不愿意相信也不肯承认罢了。
她从来都只是低着头做认为对的事情,却没发现她一直走的那条路上其实人烟寥寥。
赵与林那时候也已经知道,自己出头没什么名分,那些热脸找热屁股贴的人,其实不值她做什么。
她的确只想说想说的话,不想因为害怕什么所谓后果就闭嘴,可是刘廷远说:“没有地方需要殉道者,也没有人需要救世主。那都是众人的私心粉饰出来的。”
哦原来……她其实不被需要。
其实不是她之前那场争吵骂的太狠了,也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其实说到底是根本不需要她……所以做什么都错。
赵与林低着头这么想着,然后第一次关起了那扇门。
“那她不会觉着不甘心吗?”
“不能冲上去骂导员她不甘心的都快要死了,但是被非正规手段操作了一下没当上班长倒没什么。”吴昊卓挠挠头发,“毕竟在我们三个这儿跟你们那不一样,从一开始就都认为班长这名头没什么值钱的……”
“没了就没了那就不陪你们玩了呗……你看看那老师那同学一个个都啥人。”刘廷远气哼哼地扭过头去,“多少沾点脑瘫。”
“但是她还是帮了你们那个小班长”吴昊卓叹了一口气,提示张想。
“第一个是她从没记恨过别人,第二个就是她一直在做她认为对的事情。”
这句评价,张想几乎只在书里或者是冠冕堂皇的观后感里看见过,或者他也在作文里写过。什么一个伟大的人就要认定自己的正确啊……类似这种话。
伟人名人当然理所当然的这么做啊,所以他没发现自己其实从未理解过这句话。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跟他在现实生活里说。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前这句话单薄地被压在纸上,突然从这一刻起开始有了实际的重量。
“哪怕她再不明白,再痛苦。”吴昊卓诚恳地说出这句总结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