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想回去,坐在桌前没开灯,但是想了很久。
他大二了,和大一很不一样。
其实他也能察觉出来周围人的态度变化。
小班长的圣诞元旦贺卡没有再写了,有人不去活动她也不会生气了,周围的室友也开始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出席乱七八糟讲座的观众任务。
也不会梦想着参加什么组织成为有领导力的大佬,或者变成那种校园风云人物。
说起来有点羞耻。
但是谁没对自己的大学生活存着那份想象和期盼呢。
虽然有点不切实际。
希望能得到异性的关注,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希望自己有拔群的领导能力,希望自己的发言更有分量,所有人都会听。
就像看热血漫都会带入主角,谁会去关注那个配角呢。
可是现实世界没有绝对主角。
大学跟小说和电视剧里写的太不一样了,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人,也太多了。
多到让赵与林显得过于格格不入。
所有人在问学长学姐选修课哪门更有意义还考虑选择二外的时候,赵与林跑到qq群里理直气壮地问哪门不用出勤哪科选修不用考试哪科最好过。
选了日语的张想那时候看着赵与林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求学氛围里大大喇喇地问出来,也觉着赵与林有些拐着弯的嘲讽味道。
敏感的优等生们私下里很不喜欢这个过于真实的赵与林。
但是上到后来大部分人意识到聪明的其实还是那个他们当初看不起的人。
晚上七八点上的课,有的时候要在狂风大作的寒冬雪地里赶过去,备考的时候还要加上一门不咸不淡的选修,有的老师疯狂点名查出勤,让一堆活动的大一新生叫苦不迭,更别说什么天天背一个新语种的单词。
最主要的是,他们大多数人发现他们对那些中国文化,电影艺术或是航天物理,也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有兴趣。
只是换个地方刷手机。
这就更成了一场意会不言传的嘲讽了。
黑夜里那些细节和气氛就像水一样开始流动,冲刷出一个模糊的赵与林的轮廓出来。
同时耳边响起他回屋前吴昊卓在二楼把他拽住,单独说的话:“她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跟我们说一堆这些事,其他的不怎么说。但是我们知道她过的不高兴,也是猜出来的她肯定受过几天排挤。”
吴昊卓悄悄地看了一眼赵与林房间的动静“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会一直不停地责怪自己,把错都怪在她自己身上,然后越陷越深。她就是这种一受身边人的刺激,就会立刻彻底缩回壳里的应激状态。”
“我们能帮的太局限了。她又自闭又嘴硬,又没有人敢安慰她这个刺猬。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照顾她一下。”吴昊卓声音放的更低了,却依旧真诚耐心地看着张想,“她自暴自弃地想放弃大学生活,我们不能眼看着她这样。”
“自暴自弃……”张想坐在这片黑暗里,下意识地重复这个词。
许久之后却只能叹息:“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呐……”
而赵与林现在,如果知道学霸张想愿意罩她,估摸着只有感激涕零的份。
因为她,根本,不想背书。
她早就买好了复印社里的资料,也跟学长学姐认证过备考靠谱。
医学就是这样,考试范围可以大的跟太平洋一样,但题库是有边界的。
这家复印社和医学院的学生可谓是源远流长互利共生,有各种大佬制作的学习资料和笔记,甚至有些科目的历年题上能追溯到九几年。
真是代代传承历久弥新。
赵与林第一次看见那张年龄比她年纪都大的卷子的时候,泪都快被前辈们感动出来了,考试就是一场情报战,这些资料可都是先人们的慈悲啊!
所以,与其说是大学教会了赵与林知识,不如说是这家复印店教会了她知识。
总之,套路就是那些,不是背ppt就是背资料背练习册背理念题,背完多少就能考多少分。
一开学她就认真地去跟前辈取经,敲定了所有科目的学习方案,资料借得借买得买,还认真制定了分类。
可是资料也捏在手里大半个学期了……真是一点进度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赵与林开着顶灯,灯罩上有很重的灰尘所以并不是很亮。
台灯就在手边,她没有开。
她就像是在跟那沓子资料对峙一样,一动不动,而最近的一科。
还有五天。
她好像能感到水从脚背漫上来的那种,即将而来的窒息。
还剩五天。
赵与林突然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扫进背包,胡乱穿上几件衣服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