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听得他口气有些不对劲,问道:“不小心晒干……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宝芝不易保存,璃国人一般都是现采现用,那你可曾想过,从璃国而到南国,路程千里,为什么前去采买的人不在当地将宝芝风干处理后再运回南国,这样岂不便宜又省事?为何一定要用快马和冰车来运送?”白苏道。
风干易于保存,普通车马也是能运得了的,商人重利,没道理舍了金子换银子,做那赔本的买卖,可偏偏他们用的是宝马和冰车,除开想借着这个由头在南国哄抬宝芝的价格,再仔细一想,其它的竟是找不出什么成型的理由。虽然世人都道物以稀为贵,可再贵,撑死也就能和那一车冰,一行人,几匹马加起来的嚼用打个平手,不赔已是运气,根本不像是凤宝楼的作风。
乔月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除非,凤宝楼采买的宝芝从头到尾都是新鲜的,所以才用宝马和冰车来运,而那些晒干的,很可能是途中不小心坏掉的?”
若真是这样,倒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这个南国的偏远小镇出现璃国才有的东西了,毕竟凤宝楼若只是需要新鲜的宝芝,那中途坏掉的自然不会有人在意,被有心之人拿走贩到这里,还掺在了面粉中,或许打的就是卖假赚钱的算盘。
白苏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但脸色却是更凝重,“只怕没有这么简单,那宝芝底部的长生根乃是货真价实的药材,既是药材,必有药性,走商的人马大部分时间都是快马加鞭地赶路,哪里能分出精力来看顾货物好坏,至多保住大部分不坏,赚回本便可,如此这般,那些被丢弃的宝芝,只怕早已失了药效,甚至还可能变了药性。”
乔月不禁蹙了眉,要知道人参发了霉还不能吃呢,那岂不是说这种来历不明的长生根有可能早已变了质,甚至还可能带了毒性?!
忽地,她想起刚刚白苏用来搅拌的银针,于是聚了三四根蜡烛,将那银针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审了半天,发现并没有出现变黑的情况。
乔月微微松了口气,白苏却更谨慎,取了那根银针,直接插到了清琉璃瓶里,过了一会再拿出来。
烛光映着针身,银亮亮地,然而就在映到针尖时却忽地没了银光,但摸上去的确还有段距离,似乎是变暗了一小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乔月惊讶,“怎么会这样?”
白苏道:“大概是我们取的面粉太少,而其中掺杂的毒物也因此减少,银针能测出来的毒物有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之前的面粉里一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二人都是一阵沉默,白苏眉间似紧,现在他们虽然查出了那车面粉似乎有些问题,但是如今那堆面粉只怕已经葬身火海,无处可寻了,乔月闭眼回想起漫天的黑烟与火光让人禁不住后怕不已,又想到罪魁祸首与其他几人在廊下的争执……似乎就是因为什么“货”而起,难不成就是这些有问题的面粉么?她也记不清所有争执的内容,只是正常人哪会月黑风高偷运粉,谈话之间闭窗门,争执不下就炸墙院的,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
乔月揉了揉鬓角,她实在是不擅长推算,脑袋也像是因为泡水泡久了,沉沉的。下意识地去揉涨涨的胃,却再碰上衣襟时忽地一僵。
虽然外面一层的湿衣服已经脱了下来,可她还穿着白晃晃的里衣,外面披着披风,本应是半干半湿,可是她触碰到的却是一团湿乎乎的泥泞。
乔月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黏糊糊甜丝丝的,忽然醍醐灌顶,直起身来,看向一脸不解的白苏道:“我想起来了!去鸿兴楼之前,我曾在一家糕饼铺子买了二两糖饼,现在想想,那铺子可不就在鸿兴楼的对面!街边对着楼门的总共就那么几家,我记得除了那糕饼铺子,再就是两个裁缝铺,一家小书坊,可他们断没可能在店里存十几袋面粉。直至入了夜,我从楼上跑下去之后,就没敢离了门口的光亮,直到你找到我,楼对面的一个瓦房里才忽然亮了灯……”
“……然后从那瓦舍后面走出了一辆套了马的车,一直走到,刚刚的那个小院。”白苏道。
“所以那些面粉很大可能是糕饼铺子的,如若那些面粉真有问题,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些人要三更半夜地运货了。”乔月道,“他们夜里运走一大车,可见白日里定是用得很多,所以为了方便,都堆积在铺子里现拿现用。”
白苏提醒道:“今夜他们套了车马把有问题的面粉运走后就喝起了酒,想来铺子里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即使有也应该被销毁地差不多了。”
乔月沉沉地开口道:“要是……他们已经把那种面粉卖出去了呢?”
白苏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闪,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乔月起身从里间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张粘在一起撒了干桂花和芝麻的面糖饼,原本是打算明日回家带给自家老爹的礼物,所以她贴身放在了衣服夹层里,谁成想躲过了被烧成灰的劫,却没逃得过浸了水的缘——就在她在水缸里躲过爆炸时,糖饼沾了水,泡软了壳,裹在饼里当内陷的桂花蜜流了出来,黏在了胸口的衣襟上,适才她不小心碰到,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白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是说你怀疑这份糖饼的原料,就是这种面粉?”
“八九不离十。”乔月道。
白苏接了那油纸包,里面的糖饼黏糊成白花花的一团,稍稍凑近并能闻到一股桂花的香气。依旧是同样的步骤,不过这一次等的时间更长了些。
乔月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奇怪的是,这一次无论怎么看,银针都不见得有半分变色。
白苏倒是没有失望的神色,见她眉头不展,温温和和地开口道:“这糖饼是经过烘烤的,另加了很多作料在里面,倘若加在面粉里的毒物本身就少,那么测不出来也就不奇怪了。”
乔月闻言也没再坚持,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道:“至少,他们现在卖出去的糕点没出问题,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只是,之前的面粉里的的确确是查出含毒的,乔月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阴谋,但想起今晚那些人鱼死网破的架势实在是让人背后发冷。一旦这种东西流通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若这毒物真是那所谓的变质的宝芝,那这些人又是怎么拿到的?
“春杏。”
“……什么?”乔月茫然。
白苏眼神微眯,道:“我说,是春杏。在屋檐上,想必你也听到了,他们争执的时候声音比较大,而且其间提到过一个人。”
乔月记起来了,而且她还记起,那时不但在他们争执的时候提到过,就连守门的两个人谈笑间也提到过春杏,语气似乎颇为荏熟。
这可就是大大的有问题了。
春杏本身就是从皇城来的,在这之前,她曾频繁出入凤宝楼,又与楼内的三掌柜交好,若白苏打探到的情况属实,在外人眼中只为了抢肥差而误打误撞和王家公子发生关系的春杏,只怕还有更加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