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醉了。
现在他暂时告别了窘迫的青云弟子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大户人家的座上宾。
醉了不用担心,有人搀扶,有人宽衣解带洗净灰尘,有人铺好床榻伺候他休息,有人滚在他怀中呼吸炙热。
“公子,你醉了吗?”
“我没醉,只是累了,不需要人伺候。”
“多累?奴家帮你解解乏?”红裳葱指绕发丝,面颊带飞红,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奴家打小学的就是伺候人,”
叶云笑了,指着心窝:“心累。”
红裳也笑了:“都一样。”
“不一样。还有,我还是希望能叫你一声仙子。既然你愿意与我同床,想必是已将我当成自己人了,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说……杀了你家老爷怎么样。”
红裳正色道:“不怎么样。”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很不怎么样,且不说您做的到做不到,老爷死过很多次。我偷偷跟您说:每一次第二天他都完好无损的站在大家面前,手里提着刺客的头颅。”
叶云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能死而复生,或者说幻术之类。无论从哪方面听都是一种极其邪门的功法,邪门,代表着难对付。而且跟结丹高手过招本来就是拼命,就算他拼过了,对手第二天活蹦乱跳不屑一笑,一切重新来过,那不疯了?
于是叶云问:“你知道他多强?”
红裳答非所问:“前些日子,有个外院的老人死了,他据说很早就在这了,老爷都叫他一声爷爷。”
“我知道了。”
“那您……”
“睡觉。”
“不睡我?”
“仙子不会说这话。”
“我不是仙子,就是个丫鬟,二十仙玉买来的。我是觉得您要是睡了我,事就简单了。”
“我要是不睡你呢?”
“那我也不知道了。”
叶云伸个懒腰,绸缎织成的被子就是舒服啊,滑腻腻的,不像是麻布老是扎人。他睡意渐渐上来了,消化两道结丹真气,识海中的那棵七果小树已经表露出一丝倦意。
“吃饱喝足自然要睡觉。”
红裳听到了细微鼾声,她支棱起半个身子,用手托着下巴。嘴唇抿的越发紧,只剩一条薄薄红线,柳眉也绷紧了,眼珠子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叶云。
“老爷让我盯着他,这样应该也算吧。我就是个丫鬟,其他的事也做不了,老爷不会怪我吧?我都赏出去了,应该不会打我吧?”
“长的真好看。”
少女的愁心事最终因为俊秀五官而化解大半,她伸出葱指揉一揉叶云眉心那个小小纠结包:
“怎么揉不开?这里面该有多少愁?”
门内少女在忧愁,门外二爷在睡觉。
他肚上伤口已好了大半,血虽不流,翻着的白肉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
二爷并不在乎仪表,他躺在台阶上,鼾声似雷。
一双小小的龙须草鞋靠近了。
鞋子的主人步伐很轻,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小心挪到门口,试图开门。
二爷伸了一个懒腰,手臂往前一挡。
“此路不通。”
龙须草鞋没答话,试图跳过二爷的阻拦,但门如铁铸,她推不开。
“二叔!你让开。”
“当然……不行。”二爷依旧闭着眼:“这事我说了算。”
少女柳眉倒竖:“你是我刘家二爷,不是这里的一只看门狗,再说了这人才刚刚伤了你。”
“是啊!”二爷摸着伤口:“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这烂赌鬼总要还清才行。小琳儿,我是欠账的鬼,你又是谁呢?你凭什么进去?”
若是叶云在场,定然就会认出小琳儿正是他还没进内院时见过的少女。她身材小巧,容貌不靠妆容就比红裳多一分姿色,二分贵气,三分大气,只是樱唇上星眸下鼻梁翘的有些过分,总是有些骄傲的样子。
小琳儿道:“我是谁?我曾经是……罢了,二叔,这是我家,我不需要是谁就能进去。”
“说的有道理,不过当然……不行!”
二爷浑浊的目光中终于多了一分认真:“因为我不愿意。”
“你!”小琳儿气鼓鼓的在二爷前坐下:“怕了你了,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他总不会在里面待一辈子吧?还要啊二叔,要是因为你误了事,你可别哭天喊地。”
“那我说了不算。”二爷乐呵呵的躺好,摇晃着脚丫子轻声哼着小曲。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
小琳儿恼怒道:“唱的什么乱七八糟。”
叶云正在游园。
他身虽睡,心却不敢睡。
刘某与他说了几百个字,字里行间个个是刀,无非是老实听话有糖吃,胆敢闹事剁成肉泥。
红裳应该挺好吃,云上雪顶也是美味,可惜他不是为了做客来的。
杀人才是目的。
报仇才是目的。
糖吃了,茶喝了,哪怕被剁成肉泥,仇这东西还是会记一辈子,叶云已经决定不做大心眼,所以……该报还是要报。
于是天魔出窍,金蝉脱壳。
随着果实渐多,他开始了解天魔种果术的诸般神妙,就好像是一个老师看到学生长进的快,总要多教一些东西。
惑神之法他早就习得,不过原本是自行散发出一种魅力,现在能控制的更多,可以让一个人喜欢他或者厌恶他,当然只能锦上添花。
出窍本是元婴期修行者的特权,但天魔本是无质无形之物,所以可以提前享受,而且还有更妙之处。
叶云找到了一个侍卫,那是一个嘴角绒毛尚未长成胡须的少年人,他在地上挖了一个洞,如田鼠般藏匿在其中。
侍卫始终在小心谨慎从缝隙向外看,可惜叶云就在他身前一尺之处,他也无法发现。
天魔,无形。
叶云盯着小伙看了一会,年轻的侍卫莫名其妙心底一阵发慌,他慌张的左顾右盼,突然眼前一黑。
叶云已经不是第一次潜入他人身体了,只是相较于前几次经历,这侍卫有些单纯的过分。代表着思绪的星辰寥寥无几,连正常人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更过分的是所有的星辰都围绕着一颗漆黑大星旋转。
“这是什么?”叶云化出一只手,轻轻摸着大星,漆黑大星似乎受到刺激,居然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
“为我而死,是你们的荣幸!”
“为我牺牲,是你们的光荣!”
“我将你们这些弃婴救回来,爹娘的恩你们已经还清,现在就只欠我的!”
“咱们是兄弟,刘家就是你们的家,就是你们要拼命守护对象,有人侮辱刘家,就是侮辱你们自己!”
“不要跟我谈苦,不要跟我谈累!我比你们更累更苦,苦和累对你们是磨练,是恩赐,你们要感恩!”
叶云人几乎傻了,这漆黑大星声音是刘某不假,只是此刻刘某好像打了一百斤鸡血,慷慨激昂。而且话语间道貌岸然,一幅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虚伪形象。
“兄弟?一家人?那为什么他们在湿漉漉的草地里,你在绸缎床上休息?”
叶云觉得只有白痴才会信这些,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大星的声音居然收获了强烈认同感。叶云能分辨侍卫思绪中散发出的情绪,那是狂热、感动、遵从!
“这是怎么回事?”
叶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都有人信?好在这份狂热看起来有些可怖,不过实在是漏洞很大,侍卫的意识星辰寥寥无几,他轻而易举就能击破。
叶云轻轻一点,一颗逍遥果中微不可察的小了一块,接着一颗种子就出现在叶云手上。叶云将种子朝着漆黑星辰一抛,漆黑大星一颤,面对种子的扎根做不出任何反抗之举。
一株小苗已经吐叶。
天魔种果,岂是只能种自己?
叶云转瞬游遍内院,找出了四十九名明暗侍卫,十七名丫鬟,每个人心神中都种下了一颗种子。
如此大规模播种,代价极大,四颗逍遥果都扁的只剩一层皮,好在这属于存钱,要不叶云能心疼死:
“凝气中期的修为,虽然有点少,但胜在多多益善。这是什么地方?”
播种完毕后,叶云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他在小院中找到了一处暗室。
暗室藏于假山中,非常隐蔽,不过对天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叶云轻易潜入,发现此处虽处地下,但装饰极为奢华,通体为寒玉打造,内设八烛以照明,中心供奉着一块铁牌。
叶云掀掉铁牌上绸缎,刚要看个究竟,铁牌突然爆发出炙目明光,宛如太阳在眼前升起,一时间暗室中似如火烤。天魔形态的叶云被明光一冲,只觉得身处熔炉之中,下一瞬就要变为灰灰。
“这是何物!”叶云大惊,但明光照射下根本无法动弹。眼见就要不妙,他魂中竟隐隐传来一声龙吟。铁牌明光骤消,再不复之前光辉。
叶云缓了好一会才他提起一点精神,牌匾上字很简单,只有四个。
如朕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