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敢动手?”叶云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态已悄然发生变化。他大声厉喝,刀横胸前,看上去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猛士。脚下却往后退了一步,左手微微一勾,一道风刃悄然划向二爷。
二爷神色灰败,七窍流血,原本已束手待死。在风刃来临前却突然变色,一拳将风刃轰成碎片,另一只手在腹上一抹,生生将肠子塞回去。又一抓,火起,肉焦味大作。
“我还不能死。”
在二爷变卦时,叶云已察觉不对。不知为何,院外突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危险!”
虽是渺渺间涌上心头的一种感觉,真假难辨,但叶云当机立断,脚下生风,试图撞开门离开。危险就是危险,无论真假。
一只胖手不知何时出现,悄然推在叶云后背:“贤侄哪里去?”
门口处站着一个矮小胖子,五短身材少脖子,肥头大耳眯眼睛,再配上笑呵呵的面孔,看上去人畜无害。
只有叶云才知道笑脸背后藏的是一把屠刀,刚才轻轻一推,一股暴躁真气已顺着涌入叶云体内,先锁丹田,再拿四肢。叶云活动一下,身上已经像压了一座山。
胖子摩擦着手笑道:“贤侄,来叔叔家做客,怎么能急急离去?不好好招待,外人说起来我这个做叔叔的多不够格?”
叶云转过头,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刘某,又一个结丹境?好!好!好!客随主便,再说我现在能说了算吗?就是不知是想留我吃饭,还是想杀我吃肉?”
“哎,贤侄。之前确实是叔叔对不起你,小琳儿那丫头倔,不知恋上了哪家飞仙儿,我这当爹的年纪一大,说话也不好使。要不然现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刘某唏嘘道:“我这人一生最悔的就是这件事,哎,既然来了,就玩几天!叔叔好好招待你。”
刘某上前揽住叶云胳膊,亲密非常,真像是一个长辈看见最喜欢的子侄晚辈:“走,叔叔带你到处逛逛。老二,你就留在这休息吧。你看你邋遢样子,整天喝酒,成什么体统?”
二爷面无表情:“不行,家里来客人,我要跟着。”
刘某回头扫了二爷一眼,嘀咕一声,似乎也许是骂了一句娘,又像是说迂腐,也就没再说话。
叶云一脸无所谓:“好,那就逛逛。”
刘某大喜,拉着叶云在小院里闲逛,刚才还敢和叶云搭话的红裳此刻五体投地跪在地上,脖颈纤长如同天鹅。
刘某粗胖手指点着红裳:“这是负责花卉的小丫头,叔叔看你们两个挺投缘,就将她送给你如何?”
叶云奇道:“这怎么可使得?再说了她若跟了我,花草谁来照顾?再说了我青云山近几年的情况叔叔你知道,饭都快吃不上啦。那可不是一般的苦,我师姐那性子暴虐,见我带回个丫头去,还不打我一顿?”
刘某摆手道:“哎,非烟那里,我去给你说!小丫头一个,也就是你把她当仙子,叔叔这有的是!送给你个拿着玩,玩腻了扔了也好,卖了也罢,都是可以的。再说了你叔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本来就是附庸风雅才弄这些破花,免得被人说我是个土豹子而已,心里哪当会事过?”
刘某随手拨弄着龙血花,扯下几片叶子。他的眼神很淡漠,叶云在他眼里看不见多少人该有的东西,人和感情似乎都是一件商品,还是比较廉价的那种。
红裳跪的越发恭敬了,她认真说道:“我不怕吃苦,吃的也不多,还可以再少吃一点。”
“请公子收留。”
从仙子到丫鬟到商品,从少年到公子。
时间不过一炷香而已。
“人生在世,初见最好。”
叶云这样说着,慢慢弯下腰将红裳扶起:“好,你跟着我就是。刘叔,我就真不当回事了。”
刘某笑的开心:“别在这杵着了,哭,哭什么?你这小丫头赚大了,这小子长的漂亮又有能耐,比我这老头子强多了。去,铺床去。”
铺床两个字刘某咬的很重,还带着贼兮兮的笑。叶云很恰当的表现出男孩羞涩和潜藏的一点喜悦:“不用了吧……”
刘某佯怒道:“哎……叔叔我当不成你岳父,一直是件憾事。红裳啊是我看着长大的,跟自家姑娘也没什么区别,这也算是弥补我的一点遗憾吧,我们刘家跟青云同树连枝,本就是一体。其实啊,当年的事也不能全赖我,咱不是说你师父坏话。老爷子是好人,就是太古板了。”
“哦?”叶云活动了一下关节,还是沉重如带枷,行动极为不便,他也只能回复道:“你说的是。”
刘某脸上笑意更浓了,岔开话题,用手指扫着院内:“贤侄大出我所料啊,要是你学老爷子的话,那叔叔我就头疼了。世上从来没有一定的理,什么事也要讲个时过境迁,你说对不对?来来,你看这亭,看似简单,其实是一整棵赤融松掏出来的。”
赤融松乃是一种珍贵木材,其内饱含灵气,可用于制作筑基期修士法宝。而且赤融松常遭雷击,若遇雷不死,即成雷融松,结丹期修士也能用的上,可谓是一寸木材一寸金。
这小亭很是小巧,看上去并没什么出奇的,但若是一整棵赤融松掏出来的,那可就弥足珍贵了。
亭边是一小湖,水如清玉,其内竟然有只生角的蟒蛇在瞌睡。
“这只蟒已生角,只待三十六年后,就可褪去凡麟化蛟。这玩意可不好养啊,池水都要用雪域冰泉才行。”刘某随手接过侍女的小盆,倒下一盆灵石,看成色,应是中品。巨蟒听闻灵石落水,便张开巨口一下一个,不一会儿就吃个干净。
巨蟒吃完投食后,竟窜出水面乖巧点头,待到刘某一挥手后才钻回去。刘某不屑道:“这家伙刚来的时候还敢跟我闹脾气,喝!在我这一天吃五十块中品灵石,我也算是它衣食父母,就是它爹。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敢不听话,让老子拿起豹筋鞭抽了一宿。贤侄你猜怎地?”
叶云看着巨蟒,觉得这半成品龙当的有点憋屈:“当然是打服了吧。”
“那是!叔叔我当时就想,不听话还不如打死,打死了再买一只就是了。这世上谁也别把自己当回事,龙怎么了?你还别说,这鞭子真好使,那叫一个乖巧,乖巧好啊,不给主子添麻烦,就有糖吃。”
叶云双目微闭,脑海里总想起一个老头儿石头蘸着醋下酒的场面,又想起一个少女赤裸着后背,让他用麻线缝伤口。
“叔叔好排场。”
“屁!”二爷在池里洗脚,使劲踹了上来**底板的蟒:“滚,老子脚香的很,轮不到你舔。”
“庸俗啊庸俗,老子有多少钱也治不了你的死脑筋。”刘某痛心疾首,一声尖啸,一只小鸟儿飞落刘某手心,青光一闪,便化为一封信笺。刘某呸一口唾沫捻开,看一眼,就随手扔进湖里:“屁大点事也来烦我!”
他脸上笑意越发浓郁:“贤侄啊贤侄,老夫有急事在身,先走一步。你在这里逛逛,有什么需要只管跟下人们说。你们几个都听话了,贤侄的话就是我的话,谁要是敢怠慢,我就要他的命。”
四下分明只有几个侍女,但刘某一句话,庭院内响起了几十声应。叶云面色微变,刘某拍拍叶云肩膀,笑着离去。
“这位小少爷。”刘某刚走,一个侍女就拜道:“奴家是绿樱,您有什么需求尽管跟奴家说就是。”
叶云左手扶着柱子,脸色苍白,突然对二爷问道:“你可以死了吗?”
二爷道:“想,但是不行。”
叶云点头,慢慢坐下,侍女已经摆上茶、酒、点心,叶云坦然喝一口:“云上雪顶,一两一块上品灵石吧?从我四岁后,就再没喝过了。”
二爷道:“都是一个苦味,何分高下?家里……最近如何?”
“风雨掀翻茅草屋,其实也没什么,本来就穷的叮当响。眼下不过一无所有而已。”
二爷低头良久,小声道:“你来这里,想要什么?我的命可以给你,你想要天天喝云上雪顶,我也以帮你。”
叶云笑笑:“你定然做过什么亏心事。”
“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做了是因我没选择……但我现在想还。”
叶云端起茶杯,手指微颤,茶水洒了一桌:“这年头,借钱能还的不多啊,主动能还的更少。”
二爷认真说着:“其实,我不建议你要我的命,你要富贵最好!”
叶云蘸着茶水,在桌上慢慢写着。
“富贵于我如浮云。”
二爷默然:“那你想要什么?我只剩一条命而已。”
叶云满饮杯中茶水,手指突然不抖了,指尖划过桌面,如同刀削般写下四个字。
“这不好办。”二爷道:“太难!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叶云换酒:“喝了酒,就该说句豪气的话,古人云:不试试怎么知道。”
“谁?那个古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