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们觉得，山上的人类近来点怪，他们时而冲上山坡，时而躲入草丛，时而匍匐前进，时而又连滚几圈，象是躲避一种危险的空气，然后扔出一把同样危险的空气，但兔子们无法断定这是否同一种空气。
假如人类丢的是雪球，兔子也不会感到更奇怪了，虽然这片山区从未下过雪，这些兔子往上多少代都没见过雪，它们的基因中也没怕过雪。但它们怕人，而人怕这种看不见的东西，因此空气中无疑隐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某种在人类你来我往的动作中传递的看不见的东西。当人类虚握拳头疯狂勾动手指时，想必也是在送出那种东西，当他们痛苦倒地时貌似也是中了那种东西。但他们明明毫发无伤，不久就又活动如常。所以这就太奇怪了，比从未见过的雪还奇怪。
不过兔子们不久就发现，这种奇怪的空气只对人类有杀伤力，对兔子是无害的，被击中的人类也只会短暂睡眠。兔子们不知道什么叫冻结，因为它们从未见过雪。但人类这种睡眠很僵硬，很象它们在最冷的季节里那种长时间的睡眠，但远没有那种睡眠安祥，他们看上去很痛苦，有点接近于兔子被人类杀死时的模样，但他们又不是真的死。所以。。。。。。有点乱。。。。。。
更奇怪的是，人类居然可以分身，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这可比兔子的繁殖快多了。而那些分身还可以重新合体，这个。。。。。。就更乱了。。。。。。
对于山上这群人，这同样是个全新的体验。虽然枪战的背景不如VR游戏精美，却要真实得多。他们脚下的土地是真实的，青草的芳香是真实的，更奇妙的是，空气中的火药味和焦土的气息也是真实的，它们与青草的芳香混杂在一起，甚至还盖过了后者，你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来自真实世界哪个是神经合成的结果。这是比电子合成更先进的神经合成，其像素是人眼直接观察世界的级别，比电子合成更细腻。
他们甚至没有觉得手上拿着的是空气而不是真实的枪械，抓握的感觉和后座力都与真枪无异。
而小A要实验的，却是游戏中没有的东西，即意识的分合，那是本世纪的人类尚未触及的领域。
当穿越时代到来，任何意识都可以进入任何秒区，这个流量将有多大呢？一天就有86400秒，一年就有3.15千万秒，一个世纪就是31.5亿秒。也就是说，本世纪可以划分为31.5亿个平行秒区。一个80岁的人，他的一生可以占据其中25亿个秒区，也就是说，有25亿个他，相当于2020年75亿地球人口的1/3。如果允许自由穿越，则一个人的内部流动已经相当于1/3地球人的规模！
意识的穿越还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量子计算拥有近乎无限的算力，假设31亿个平行秒区，每个秒区平均100亿人，总人口也不过3千亿亿的量级，小于10的20次方，也就是2的46次方。而50个纠缠量子的容量就是2的50次方。这3千亿亿个意识再怎么流动，交互，其流量绝不会超出70个纠缠量子的表达能力。
但身体的调度分配是真正的瓶颈。意识可以是纯信息的，它的交换可以通过量子来表达，这个只需增加纠缠量子的数量就可以了。
身体则不然，它要消耗能量，它要产生熵。当一个人的身体一分为二，它就要消耗双倍的能量，并产生双倍的熵。否则你就只能分时占用它，在这一秒你的心脏跳动，下一秒轮到我，这必然导致你的所有动作都比别人慢一倍。
我们还可以加快这个切换的频率，这一微秒你的心脏跳动，下一微秒轮到我。或者说，这一微秒你存在，下一微秒我存在。坐在桌子两端的两个分身，实际上是交替出现的，但这种“交替”的频率达到了微秒级，那你根本就看不出来它们有一半时间是空着的，因为人的视觉分辨率是1秒24帧。少于这个帧数，这个人动作起来就会象动画片，微秒级切换相当于1秒50万帧，所以你看到的动作绝对是连续的，虽然它实际上是孔隙极小的时间筛网。
但这个时间筛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的身体本来就是空间上的筛网，细胞之间有空隙，而原子核外99.99999%的体积都是空的。但我们的视觉在空间上的分辨率更低，根本不可能看穿细胞筛网，更别提原子筛网了。所以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结结实实的一个人。
“我最多看得见猪板油的筛网。”肿族代表乐呵呵地说。
连肿族都听懂了，说明小A的理论课很成功。
“不对啊。”痛族代表道，“风扇转得再快，我还是能知道它是风扇，只是看起来稀薄了一半，甚至还能看清后面墙上的字，说明我的视线还是有一半时间穿过了它。“
”说的好。“小A说，”我们并不是在一微秒内将整个人来回切换，人体有50万亿细胞，我们可以这一微秒刷新一半的细胞，下一微秒刷新一半的细胞。两个分身都永远有一半细胞挡着你的视线，你绝对看不到它们稀薄了一半。事实上，切换是纳秒级的，神经细胞可以达到飞秒级。“
”我倒希望是整体切换，“穷族代表道，”这样就能看到稀薄的，风扇一样的人体，也能从浓度判断出他值不值得开枪。“
”我附议，这样好，直观。”不通族代表道。
“赞同，公开透明，一目了然。”疯族代表道。
”我无所谓，“恐族代表道，”反正要透明大家都透明，要不透明大家都不透明，很公平。”
小A，“好，综合大家意见，先试验整体切换，后面再试验部分切换。”
恐族代表，“对系统有区别吗？”
小Ａ，“整体切换简单粗暴，人体能耗高，系统能耗低。部分切换可以选择单个器官、组织、甚至细胞最合适的时机切换，让人体能耗降到最低，但系统能耗高，获取信息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恐族代表，“嗯，否则麦克斯韦妖就出来了。”
肿族代表，“什么妖？游戏要放妖？”
痛族代表，“哼，搞那么高级的名词！不就是你方便了但手机能耗高了的意思吗？”
小Ａ，“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疯族代表，“我比较纳闷这个系统的能量怎么来，从基站电缆偷？”
小A，“放心，这个高一维的系统你们是看不见的，它无处不在，它的能量可以来自空气原子，废热也释放到空气中。所以在你们游戏的时候，山上的气温是升高的，好比手机芯片。记住，每个秒区都遵守能量守恒，以及熵增。”
不通族代表，“怪道这两天山上怪烫的！身体也烫。原来是块120核大CPU在运转，咋不搞个大风扇来降降温呢。”
痛族代表，“我猜吧，是想偷偷混在基站里面排出去，难不成这实验在四维里面非法，怕人发现？”
小A，“你想象力够丰富，不过有点迫害妄想症，最简单的办法难道不是通过地热直排地底？熵这东西又不伤人，也不象废水伤及周边庄稼。“
痛族代表，“那为何不能让大家舒服点？”
小A，“那推广到全世界全世纪以后，是不是要给几千亿亿的人都加个风扇？”
痛族代表，“明白了，我们的耐受力也是测试的一部分。”
小A，“对，人性也是测试的一部分，你们的所有反应都是。”
痛族代表，“也打分吗？”
小A，“打的哦。“
痛族代表，”那我还是乖乖闭嘴吧。谁知道谁在给我偷偷打什么分，谁知道这些分拿来做什么？“
恐族代表，”你可以保持不动，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不通族代表，”不动，也是一种动吧。动起来可能得分还高点，谁见过无精打彩的小白鼠招人喜欢了？“
废话少说，有熵快放，他们又玩开了这个四维枪战游戏。规则很简单，6族分成两队在120个秒区中混战，可以复制任意多的意识，可以前往任意秒区增援，每个秒区的肉身都可以弹开任意多的分身，分身太少则容易被人一锅端，分身太多则反应能力下降容易被各个击破，所以这里面有个平衡，也有分进合击的技巧，有坚守某个秒区放弃某个秒区的策略。总之是将对方所有分身消灭或将自己的浓稠度耗光为止，最后计算两队占领的秒区数。
”看着有点象围棋呢，四维围棋。“不通族代表总结道。
”没想那么多。“肿族代表道，”就比谁手快、身板结实、能支撑的分体多。“
”只有我感到自己在燃烧吗？“疯族代表道，”每根肋骨都在向外排着废热，恨不能象鲨鱼鳍一样扇起来。“
”真的好烫！”穷族代表附和道。
“废话！”痛族代表道，“也不看这什么天气，120轮大太阳挂着呢！真想唤来后羿将119轮射下来。疯，你族那位大祭师还没下楼吗？“
”没有。“疯族代表道，”这下我都有点服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