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30到2099,意外事故的发生率和死亡率在直线下降。
年度代表们已经被送回各自的年度,关于意外事故的年度数据就是由他们传送到灵狐山总部来的。他们在出发前就跟留守在2030年的管理员之间建立起了量子纠缠,从此,不管时间和空间上离得多远,那边看到的这边也‘同时’看见了,量子通讯就是这么奇妙。
6位管理员无处可去,他们本就是2030的年度代表,他们这一年的轨迹就在灵狐山上,小学生作文四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事情)已经有3个被限定了。第4个嘛,用穷2030的话说就好比同时盯着几十格监控屏幕,而且这几十格屏幕里不是出租屋就是盒子。
疯2030也觉得这样一个停车场保安的角色太沉闷了,但他还是很坦然地接受了屏幕上自己未来70年走马灯一样换(游戏)情人的角色,不时还将一些截图发到管理员群里来。看得恐2030都有点酸了,“大仲马啊!这个角色不应该是穷哥的吗?”
“穷哥只是拿灵魂来书写,有些人是拿生命和身体来书写。”痛2030调侃道。
“前者伤肝,后者伤肾,皆有违养生之道。”不通2030道。
“那也比你最后混得跟茶花女一般靠药罐续命强。”穷2030反驳道。
“疯和不通都活到了95,这个养和不养看着也没甚分别。”肿2030道。
“有些人靠药罐,有些人靠双修。”穷2030道。
“越来越不堪了,你们。”小A厉声道,“六侠让你们看图找线索,不是让你们晒图找乐。”
“实在是太无聊了嘛!”疯2030悻悻地低声反驳。
只有肿2030象看几十格抖音一样乐呵,他未来数十年的日子里,‘兔乐乐山庄’风生水起,满屏尽是迎来送往的热闹,尽管在痛2030看来这千篇一律的红红火火就跟春晚开场一样无聊。
痛2030的人生不好也不坏,屏幕上均匀老去的他永远是一副落寞的样子,看得他自己都有点烦了,毕竟思想再精彩也是看不见的。他本能地讨厌一切多媒体的东西,但世势如此,没有人再看文字了,偏偏他是注定要终生跟文字以及文字背后那些抽象的概念博斗的人,这愈发激起了他的孤傲。
他是以一个倔老头在一家养老院辞世的,即便在那里他也省下医药费要了一个单间,对他而言,只要有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空间就行了。但一辈子思考死亡意义的他,讨厌那种棺材一样的盒子,喜欢磁砖和白墙的质感。机器仆人他倒不抗拒,这正是他理想中的干净世界,比卡夫卡只需要一个女仆加一个送饭窗口还理想。
他比较欣慰的是没有象肿哥一样患上老年痴呆,对他而言那意味着失去思想和尊严,比死还难受。他死前仍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在微信上跟人杠。这是个越来越小的圈子,除了文字没有别的东西,除了杠还是杠。当他那句话只打到一半就挂了,随后生命监测系统反馈头像变黑,有人在下面留言——杠精不会死亡,他只是跑去跟上帝杠了。
恐2030问,“如果能跟上帝杠,你的辩题是什么?”
痛2030,“我会说——上帝并不存在,除非它叫虚无。你呢?你杠了一辈子,也不过是跟死神杠。”
恐2030,“我还是跟虚无吧。”
恐2030靠炒股发了笔小财,余生过得很充裕,但这是远远不够的,那几十格屏幕在他就象几十格K线图一样,表面枯燥内涵丰富,人生已经不够,他得找出更多投资机会来,才不枉穿越风口上的猪生,纳斯达克敲钟和乘特斯拉到火星上殖民神马的,都有点配不上他的梦想了。
在自个的‘年度铁轨’上巡游的年度代表们也有他们的烦心事,那就是能看不能动,也就是说,他们不能主动搜索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或今年发生了多少事故。任何数据异动都会被AI觉察及秒删,一旦搜索者被锁定,后果是严重的,可能导致他们寄居的那段肉体(俗称‘壳’)被分隔并清除,从而意识也跟着被囚禁和删除。
于是他们能做的就是回忆自己这一年看过什么意外事故的报道,然后跑到那个时段去,一秒秒地翻查,找到自己观看那条新闻的那一秒,透过‘壳’的眼睛,他看到了现场图片,而他之所见,也同时呈现在灵狐山总部的监控屏幕上。
六侠会将这些凄惨的图片转发到当事人头脑里。在一个车祸的案例里,当事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可怕的画面,他将连人带车被一辆侧翻的大卡车压扁,这时旁边车道上恰好跟上来一辆大卡车,他本能地放慢车速,并看清了大卡车的车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远远地跟着,大卡车果然在转弯处侧翻了,他刹住车,双手在方向盘上哆嗦了好一会,然后慢慢点了一支烟,这件事他将永远不会说出去,他的“第六感”刚刚救了他一命。
“为什么不连卡车司机也一起救了呢?”恐2030问六侠。
“如果一个重大事件改变了,AI会马上察觉。如果是次生事件,AI会过一段时间才能发觉,在这段时间里,历史已经发生了许多连锁反应。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六侠淡淡地说,他留了一个分身在演播室,自己给自己做解说。
“时间差?你意思是这位幸存者也只能活一小段时间。”
“对,只要AI发现多出来一个人,那是一定会清除掉的。但它没法将这个人再塞回大卡车下面,只能释放杀人蜂,给他来个心肌梗塞什么的。”
“那对他有何意义?早晚是个死。”
“对我们有意义,历史被扰乱了。在这一小段时间内,他做的任何事情,打电话、上网、购物、跟人打招呼,都会产生连锁反应,电梯里会议室里多出来一个人,结果会很不一样,其影响就象多米诺骨牌一样扩散开去。”
“这对他也太残酷了,本以为捡回来一条命,结果还是个死,你是在玩《死神来了》系列剧啊。”
“错,是连续剧。我会用他的眼睛拍下杀人蜂袭击的瞬间,然后下一秒区的他就会躲开这一击。别忘了我是源源不断地改变他的水管态。至尊宝每来一次‘波若波罗蜜’都更顺溜些,他在跟杀人蜂的一轮轮斗智斗勇中也会越活越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