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雍国京城。
夏日的炎热丝毫不曾压下半点熙攘,季虓坐在轿中,晃晃悠悠的穿过人群。
天子脚下,市井小民也见过些世面。即便不知道是工部尚书家的轿子,也知道坐在这繁复花纹马车里的人非富即贵,纷纷避让。
季虓向来不爱坐这马车,要不是身体不适,非得骑马才好。若是她有当年的内力,这段距离,不过是半日的脚程。
“三小姐,眼瞧着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这时间怕是还没开晚饭,舟车劳顿,您要不先吃些点心垫着。”车外的家仆轻声提醒着。
“知道了。”说罢递出了一袋散银“拿着和兄弟们喝酒去吧。”
“谢三小姐,谢三小姐。”那名家仆轻轻颠了颠银子,尽力压下翘起的嘴角,不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激动。亲娘唉,这么沉,够来的这四五个人喝好几顿花酒的了。
季虓透过纱帘,看着家仆的小表情,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依着前世的记忆,这个家仆可不一般,日后用得上。待家仆退后,季虓放下了马车里面的竹帘,解下道袍,换上了一身烟灰色的交领长纱,从随身的行李中找到一条银线暗纹的腰带系在腰上,又挂了条白玉禁步。抬手将颠簸凌乱的青丝重新束好,扣上象征着自心观的白玉莲花冠,最后穿上烟色纹莲大袖纱。
想了想,又拿出了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在脸上描画了起来。一双柳眉衬着凤目,小巧秀气的鼻子挺拔却不过分,朱唇不薄不厚,不大不小。虽说不是明艳的长相,但胜在大气出尘,即便年纪尚小,未脱稚气,但总称得上一声绝色。
季虓曾经很少着红妆,只是重活一世,她有很多需要改变的,比如性格做派,还有外形。
前世的季虓身边除了道袍就是铠甲短衣,唯一精细的就是她的朝服了,其他做工细腻的裙装,发饰早早被她压在了箱底。所谓人靠衣装,纵使季虓有绝色,也总是气势有余,气质不足。倒不是她不爱这些个女孩子的东西,只不过她从十四岁替当今陛下解决了白骨山土匪后,便被陛下安排在了边疆的军队里,每天不是打仗,就是排阵,心力交瘁,无心梳妆。再加上她当年那腊月寒冬般的气场,还有那不知变通认死理的性子,总是让人不敢接近。除了那个人,那个融化了她的心,转身又狠狠的踩在地上的男人...
季虓握了握拳,这一世,她总要吸取些教训。
“三小姐,到家了。”
季虓缓缓睁开双眸,不似当年满是寒意,有如四月寒冰初化,清冷却温和...
季虓在随行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她毕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礼仪形态什么的她是懂得,只不过曾经的她不屑女儿家的扭捏身姿,只学男儿做派。
现在嘛...季虓眯了眯眼睛,做戏嘛,谁不会啊。
季虓进了大门,得知老太太和各房夫人们都在延鹤院等她,便跟着老太太身边的郝嬷嬷直接去了延鹤院,一路上盘算着如何如何讨老太太欢心,毕竟自己不常侍奉在旁,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有些想法。况且老太太手里的有一样不得了的东西,若是早一天拿到...
“呦,虓儿回来了”季虓还没进门,边听见了二房夫人的调笑声“你这个大忙人啊,一回来全家人都出来候着你。”
“您说笑了,虓儿怎么敢让各位长辈们白白候着,虓儿这次可是带回了好东西给各位。”若是以前的季虓,估计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想办法营造最好的形象。
“祖母万安,母亲安,婶婶安。”季虓朝着主位上的季家老太太和下手位的两位夫人行礼。
“回来了好,路上累了吧?”对于季虓,老太太的感情仅限于对嫡孙女的关心,但绝对谈不上宠,毕竟不常在一起,感情怎么着也没有在身边的浓厚。
“谢祖母关心,路上不累。孙女这次回来给您带了条师尊亲自开光的小叶檀念珠。孙女不能常在您身边伺候,只得寄此念珠为祖母祈安。”
季虓缓步上前,递上念珠。
老太太说不开心是假的,陛下最重视的道人开过光的念珠,这可不仅仅是祈福安康的事了,这可是荣誉啊。
“好好好,虓儿有心了。”老太太接过念珠,爱不释手。
季虓又从怀中拿出了两个荷包里面装着她从师尊桌子上“拿”来的平安符,分给了母亲和二房婶婶。
(自心观,师尊:哎?我符呢?我串儿呢?)
“祖母,母亲,婶婶,虓儿许是颠簸的有些头晕,可否先行告退?”季虓感觉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赶紧想办法逃走。
好在三位得了好东西的女人也想好好看看手中的物件,便欣欣然放了她走。
季虓走后,二房冲着大房道:“你家虓儿的确是长大了,比小时候可是懂礼了不少,也没那么冷冰冰招人怕了。这不,我这还借上了光。”说罢挥了挥手上的荷包。
“嗯,是啊。”季虓的母亲欣慰的点了点头。
季府,山林阁。
季虓趁着没什么人,三步并两步走回了她曾经的院子。
这院名是她父亲亲自起的,与她的名字相呼应。季虓季虓,虓字有九虎啸于山林之意,虓与山林,相得益彰。
于季虓,她对这个家无甚感情,比起这里,自心观更像是她的家,在那里,没有人会对她评头论足,也不会对她有什么要求,像师尊说的:花有千种,人有千类。有愿意当牡丹的,就该有愿意当寒梅的。
“唉,比打仗还累。”季虓趴在美人榻上,捏了捏发僵的脸。
“三小姐,要沐浴吗?”门口的丫鬟小心翼翼的问。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这位三小姐可是高岭之花,总是让人有些发怵。
“嗯,进来吧。”季虓翻身坐起,笑盈盈的看着进来的小丫鬟。“你叫什么啊?看着面生,之前的那个丫鬟春雨呢。”
“奴婢,奴婢安灵,是新调过来伺候您的,春雨姐姐前几天不小心扭了脚,正在歇着。”安灵轻声回答,连眼睛都不敢抬。
“那就沐浴吧,你别抖,我不吃人。”季虓看着眼前的姑娘,不禁失笑。
安灵这丫头虽说胆子小了点但做事麻利,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
季虓褪去衣服,坐进木桶,闭上了眼睛。安灵在她身后一下一下地梳着季虓的长发。“三小姐,您真好看,这头发跟丝绸似的。眉目也好看,像是画上去的。”
季虓闻言不禁勾起了嘴角,好久没见过这么直爽的孩子了,“就你说话好听。”
“嘿嘿。”安灵憨笑,心道:三小姐也没那么吓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