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学校为迎接新老师特意举办了入校自我介绍,并对新学期的工作进行部署安排。凉子坐我身边。她准备了笔记本和钢笔,厚厚地本子右下角有反复摩擦留下的指纹,字迹工整,非常认真地记下笔记。因着近,我闻到她身上气味,一种混合了洗衣粉残余的香。她听得入神,没察觉到我。
除我和凉子外,其余三个新任女教师均来自漯河大学,年纪与我相仿。一个教五年级语文,一个教五年级英语,最后一个兼任全校美术。凉子则不同,她在校长安排班级之前就进行自荐,本来选定的六年级数学,经校方考量让她代了两个班的五年级。
我们的办公室距离是走廊,低年级和高年级分开。每天早晨7点大家准时到校门口签到,然后回去洗漱,接着赶往食堂,最后回班清点学生人数。偶尔在食堂遇见凉子,她盛饭是用盘子,吃饭用勺,要么粥要么宽粉,饭量不大,盘子里总盛一半。我问她是否习惯,凉子微笑不语,7点40之前站到教室讲台上是必修课。
她来自葫芦岛市绥中县,地道的东北人。凉子有个哥哥亦在惠州,毕业于抚顺师专的她在广州呆了一个礼拜,同学相继离开,唯独她一个认准了惠州。兴许是安全感作祟,而我们所在学校距离她哥哥所在部队驻扎的港湾近两个小时车程。四周凉子会去一次,最早周日下午,最迟周一早晨返校。
我与凉子首次近距离接触是在某个放学后的操场,在镇上取完快递回来,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我回宿舍路上将我拦下,因着故障,筹备好的十多页PPT打不开了。我们两个就坐在教室门口的操场台阶上,花了好些功夫才给她修好。那一天我记得聊很晚,特意打亮教室的灯,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
她的眼神执著笃定,透出一股巨大奢望。那是人为追求某种认可所具备的本能。她说,自小我的梦想就是当教师,与书为伴,与孩子为友,它将使我受到尊重,体现价值,让我有所成就,有所依赖。
凉子从山沟里走出来,想带着父母的寄托留在城市,不愿像父亲那般守着果树,春夏秋冬,一辈子用一天的活法去活。
她说,你知道吗,清河。小时候上小学我要走几公里山路,穿哥哥穿过的球鞋,晃脚,就把鞋带系很紧。母亲从未给我买过裙子,怕山上矮枝野草划伤小腿。尤其下雨,裤腿上全是泥巴,积水地方要卷起裤腿趟过去,一整天待在教室,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根本不出门,浑身还冰冷暖不热。就这样一条路,我走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