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天里
兔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广州各区的花街已经搭建完毕。这天，秦画和乔芸带着文希和乐乐到北京路买新衣服，刚走到新大新百货公司，就看到北京路口的定时喷泉开始喷出水柱了，“哈，哥哥，我们快点过去钻水帘洞吧！”文希雀跃地拉着还在张大嘴惊呼的乐乐走向斑马线，乔芸和秦画见人行绿灯显示还有二十多秒过马路时间，也就由得两个小家伙去，母女俩默契地一人一边护着他们过马路。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是喷泉时间嗬。”乔芸笑着对女儿说，秦画已经拿出了照相机，文希和乐乐在数十条喷泉水柱弯拱而成的弧形门洞里象快乐小鱼一样钻来钻去，她对准两个宝贝咔嚓咔嚓照个不停，整副心思全在两个孩子身上，根本没听清母亲的话，更没听见不远出几个花样年华的男生女生喊她“秦老师！秦老师！”
乔芸听见喊声，望到是学生的模样，连忙告诉秦画：“那几个你学生吧？”秦画弯着身用纸巾给两个小家伙擦头上脸上的水，孩子们湿水憨真可爱的样子惹得她又怜又爱，温柔细致地帮他们一个一个地印干水珠，文希玩兴又起，小手兜了一把乐乐脸上挂着的水，嘻笑着弹到妈妈的脸上，秦画惊叫了一声，用手背擦了一下，文希看到妈妈也挂彩了，开心地咯咯大笑，乐乐不忍妈妈被捉弄，笑着去挠文希的脖子痒处，孩子们的灿烂笑容使秦画卸去矜持，忘情地加入其中，三个人追追挠挠笑成一团。
喷泉停了，人群散去，周围稍稍静了些，秦画这才回过头来找乔芸：“妈，你刚刚说什么？”乔芸瞋她一眼，朝旁边的几个人呶呶嘴说：“这几位靓仔靓妹叫你呢。”秦画一看，是级的学生，他们正兴奋地看着自己，秦画笑着说：“董浩言，卫微，王利，你们也逛街来了。”几个人齐声喊了句：“秦老师好！”一个男生的兴奋显然不止于是第一次看到了素来优雅温柔的秦老师哈哈大笑的样子，他对两个小孩子也相当感兴趣，忍不住问秦画：“老师，您带孩子出来玩啊？”秦画微笑点点头，那男生又说：“我来猜猜哪个是您家孩子吧。”旁另一个男生捅了捅他：“哎，两个都是秦老师的好不好。”乔芸微笑上来插话：“嗯，这儿拐过去就是西湖路，你们是逛花街吧？”
可那男生并未会意，后这一代早已习惯了每家每户只有一个孩子，而且他觉得秦画身旁的两个孩子模样非常容易辨认，一个长得和秦画很相似，一个跟她没一丁点相像，所以他才拿着个话题来说，以为既拉近了和老师的距离，又绝不会出错。正要张嘴说话，一直没插上嘴的女生一溜走到乐乐后面，双手扶着乐乐的肩自作聪明地娇声说：“秦老师，这是你家的孩子？”她看到秦画无奈的笑笑，嗯了一声表示答案没错，更高兴了，马上招手让那个开朗型的男生帮她和乐乐拍照，“董浩言，快帮我和秦老师的小帅哥拍一张，哎呀，长得好靓仔哦！”她摸摸乐乐的脸直夸，拍了几张，才恍然注意到还有个文希似的，又让男生帮忙照一张三个人的。
秦画意识到不能在文希面前提谁像谁不像的话，就借故岔开几个学生的话题，说：“那好，你们逛你们年青人的，我们上广百看看童装。再见。”几个男女连忙笑着跟老师道别。
“外婆，我和妈妈像不像？”文希突然问，乔芸向秦画O了一下嘴形，然后装着不着声色地说：“当然像啊，你的眼睛和嘴巴跟妈妈的一模一样！还有耳朵，跟爸爸的一样，嗯，眉毛嘛，长得像……”
“不对，我的眼睛是单眼皮的，妈妈的是双眼皮。”文希嘟起了嘴，她觉得外婆看得一点都不准，秦画拉着文希的手，蹲下直视她，说：“我们希希的眼睛很漂亮啊，妈妈的眼睛都长皱纹了，当然不一样啊。”
文希招手要乐乐靠近再靠近，近距离地仔细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才又高兴起来，笑着对秦画说：“妈妈，我的嘴巴跟哥哥是一样的！”
秦画不禁莞尔，乔芸故意瞪了小孙女一下，说：“当然啦，你们是兄妹啊，不过呢，人的样子都会变的，长大也会不同，以前外婆不是拿过你妈妈和小姨的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吗？她们是不是跟现在的样子不一样啊？”
文希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就彻底放下了外貌的事，指着前面的玻璃覆盖着的古路，当起导游来，“哥哥，这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路哦。”乐乐伸头过去一看，玻璃下有几层旧旧的土路，感到很新奇，问秦画：“妈——妈，这些是路吗？为什么放进玻璃柜里呢？”虽然母子相认已经多天，但是近七年的相隔所致的距离还是无法一下能完全消殆，乐乐叫爸爸妈妈的时候总是有零点零几秒的犹豫，两字中间托拉开一点，不如文希叫得顺溜，干脆，不经思索。
秦画还没答，文希就大笑了起来：“哈哈，这不是放进去的！本来这儿就有路，后来被人挖出来，用玻璃板盖着，既保护了它又可以让大家看看古时候这儿的路是什么样儿的，爸爸早就告诉我了！”她得意地说。乐乐有点尴尬地笑笑，又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秦画，秦画指着玻璃里的几层路，耐心地告诉儿子：“一千年前广州的路是这样的，过了几百年在那层路的上面造了路，就有了这一层路，各个朝代都有它自己的路，不过，在我们广州城，这儿近千年都是商政中心，没层路虽然不太一样，可人们总是在这上面走过。”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儿就是广州古城的模型，你要看看吗？”文希颇享受处处比乐乐见识多的感觉，又拉他挤到建在路中央的一座模型前瞧个仔细，乔芸打趣说：“嘿，丫头，你呀就是想当姐姐，想让把乐乐当弟弟。”两个小家伙趴在玻璃柜上念清代广州的街道名，却有好些字不会，秦画挨了上去，俯身教他们念，又讲了几个旧日与现在区别较大的广州地名。不过，黑不溜秋的模型并没吸引他们多久，急着想给老伴买羊毛内衣的乔芸很快就顺利把三人带进了斜对面的广州百货公司。
两个小时后，文定山把车开到文德路接他们，秦画和乔芸给两个孩子买了一堆衣物，文定山接过大包小包放入后厢，笑着问文希和乐乐：“小家伙累了吧，想吃什么呢？”
“我想吃Pizza.”文希大声说。
“乐乐呢？”文定山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乐乐，这孩子十分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有时他倒宁愿他撒娇，甚至提些无理要求，把过去那么长时间没在父母身边爱补回来。特别是在公主般的文希映衬下，俊气乖巧的乐乐尤其显得我见犹怜，秦歌跟秦画说的我们乐乐有点象个落难的小王子。倒形容得贴切。
“嗯，我和希希一样。”乐乐没吃过文希说的东西，他羞涩地回答，Pizza怎样读也不太敢确定，所以连复述一遍都不好意思，文定山和秦画不约而同的心疼起来，秦画握紧儿子的手，说：“好，我们去吃Pizza.”她有意把Pizza说得清晰些，让乐乐听仔细了，文定山十分配合地转过头去，把车往前开，不着痕迹地向乐乐描述Pizza是什么东西，他说：“对了，我们还没问外婆爱不爱吃piza这种薄饼呢！妈，您习惯吃这种用面粉烤的，上面撒了些肉啊蔬菜啊还有奶酪的薄饼吗？”
乔芸笑着说：“我对这些洋食品接受特快，小歌带我吃过，挺好吃的，很香，就吃这个吧。”
文定山问：“有邦和小歌什么时候回广州？”
乔芸讲到小女儿女婿笑容更深，声调都高了起来：“明天下午，他们说跟阿准秀心一起回，秀心的月子本来还没坐够，可为了过年一家团聚就提前退了月子房回广州了。呵呵，今年啊，我们多了乐乐和王家公主两个孩子，人气旺了，画儿，你外婆心情好得不得了，主动提出想订间房大年初一晚看烟花的呢，也是，几家子聚在一起看烟花多热闹和美啊，你们觉得哪儿好？”
文定山想了想，说：“白天鹅酒店吧，看得很清楚，烟花就象在跟前绽放开来。”文希再度活跃起来，一个劲儿地拍手：“哦，哦，我最喜欢看烟花了，好多好多，好大好大，漂亮极了，我还在窗台抓过烟花呢，爸爸你还记不记得？妈妈给拍下来了，回家我找出来给你看好不好？”最后一句，文希转而对着乐乐说。
乐乐眼里闪着向往又羡慕的光，点点头，秦画一脸慈爱低头看着他，她很想捧起那张小脸亲一口，告诉他：妈妈爱你，妈妈不但要带你看最美的烟花，还有很多很多人间美景。
文定山一遍又一遍地看这些天夫妻俩给乐乐文希拍的照片，其中也有文家二老及秦家二老和乐乐的合影。老人家们个个笑逐颜开，幸福满足，天下掉下个宝贝孙子哦，没喜坏身子已算万幸，文定河想得周到，他事先要老爷子老太太服了些定心降压药，才让弟弟一家进门，文老太见到乐乐的反应跟文景略有不同，因为她比大伙还要早发现世界上有这么个孩子，只是万没想他不但是儿子文定山的孩子，也是秦画的亲生子！乐乐的广告她看过数不清次了，当他真真切切站在眼前的感觉，差点没把老太太的激动得四肢乱了套，直到把乐乐搂进怀里才安定下来，老泪纵横。
秦画把一杯清茶放到电脑旁，依着丈夫坐下，乐乐长得俊，几乎兼取了夫妻二人的最优基因，照片上的他总是在笑，看得文定山心都醉了，知妻莫于夫，他明白秦画一有机会就给乐乐照相另有一番深意，她是希望能在小家庭的历史里尽快加入乐乐的影像，弥补他的空白。
“孩子们都睡了？”文定山问，秦画嗯了一声，眼睛里全是乐乐，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文希与乐乐是有区别的，至少当前这一刻，她的心里装满了乐乐，暂时把文希放到一边了。
刚才给文希乐乐讲的睡前故事，她也是为乐乐而选的，总之，为了乐乐，她可以把画笔都撂到一边了，本来这个时候，她是应该在画室画那幅辛亥革命题材的水墨画的，明年省里要办一个辛亥革命美术展，院里交给她画一幅水墨画的任务，按她的一贯作风是一旦落笔，就会全情投入到创作中去，直到作品完成，即使是家里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能不管，文景入院文希发烧都没能使她中断一天以上，但是寻找乐乐到接回乐乐这段时间里，她根本都不去想进画室的事了，画了大半的画就这样搁笔。她只想陪伴乐乐，一幅再伟大的作品都比不上乐乐的一个笑容。
“画儿，今天经济社的负责人已经在农庄的转包协议加盖公章，转让款也付清了给你师姐了，就是说我们正试成为农庄主了，你有足够心理准备开始面对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吗？”文定山问。
“不能说有足够准备吧，我相信可以慢慢适应，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秦画终于把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看着丈夫，文定山笑，拥住妻子。
“离任审计要多长时间？”秦画问。
“过完年还要一两周吧，不过我上任没多久，比较简单明了，应该会快一些，反正程序上要这样，你们那边怎么样？院里肯放你吗？”文定山反问。
“我跟领导们说了，我是下定决心的，唉，当然还是舍不得，但是正因为对它有感情，才不愿给它添麻烦，你爸说的——领导们是因为你们有才有德所以让你们坐上这个位子，乐乐的得来，已经超越了法线，我们不该给单位抹黑，既然无处自首，就自己退出来吧。”
“定山，是我累了你。”秦画自己不可惜，可总觉得丈夫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事业如日中天，为了代孕生子仕途嘎然而止，都是当日自己一个突破常情的决定所致，对他，她可惜。
“画儿，我不许你这样想，是乐乐，我才有勇气放弃现在的职位，但这何尝不是一个新开始呢，真的，我没想到今生还能实现我的田园梦。也是缘吧，正巧你的师姐要去实现周游列国，才会把这么现成的农场转给我们，否则，我一介书生哪敢把一个荒地接手过来？呵呵。”
秦画不再言语，默默地听着丈夫的心跳声。
良久，文定山说：“农场的桃花快要开了，我们明天就去把你的画室布置起来，到桃花盛开的时候，你就可以在你的桃花源里作画了。”
“你天生是画家，哪怕我们以后踩着泥土生活，你仍画你的画，知道吗？”
秦画点头。
王不准一家三口坐何有邦的车回广州，一路上小宝宝在林秀心的怀里甜睡，坐在副驾座里的秦歌几次回头张看，宝宝还是睡得香香的，“秀心，你们的小公主还真能睡啊，没满月的婴儿都这么能睡吗？她一天到底要睡几个小时？”秦歌啧啧称奇他，何有邦也忍不住赞叹：“小公主真乖，不哭也不闹，秀心你带得好，孩子多听话啊！”
林秀心笑着说：“初生宝宝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一天得睡二十小时呢。”她其实很想说：你们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还不要个孩子呢？不过，秦歌与何有邦都属于很有见地的精英级人物，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旁人又怎好多嘴？她把话吞了回去。王不准对秦歌没什么顾忌，与何有邦也是无话不谈，他直接就催何有邦：“姐夫，你可别再宠着我姐了，哪有这样的，忙得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你们一对壁人似的，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漂亮，说不定比乐乐还惹人喜欢！姐，你说呢？”
何有邦看看秦歌笑着说：“你姐已经是我们家的Baby了。”他有点担心王不准的话惹妻子生气，她对大家隐瞒了怀孕及流产的事，还一再要他替她保密。
“还是等我半年后结束日本的工作回国再要孩子吧，到时有我照顾她才放心，你们回广州我回日本后，你姐没人在身边肯定又胡乱吃早餐，夜睡，工作起来忘了性别……”何有邦的语气象极了在说调皮的女儿，林秀心在后座看着他和秦歌的背面，心想：确是一双璧人啊。公公王新明曾谈论过秦家的女儿女婿都长得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材有人材，可惜就是不大力开枝散叶，白白浪费了好条件。公公的话虽然糙，如今在林秀心看来，他说得太恰当了，当过老师的人对于孩子遗传父母的样貌与智力可谓有最直观认识，一般来说，外貌智力出类拔萃的父母生的孩子都不会差，可如今偏偏是大多社会精英层的夫妻生得少，而社会低层的人出于各方面原因生得多，不敢想象再过几代以后的国人是怎样一种素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