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她端坐在镜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叹了叹气,随后又笑了,距离她们大婚已有十余载,她已是半老徐娘。
彼年豆蔻的上元节上,她遇上他,便是一生。
“小妹,你在这里等我半刻,二哥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糖葫芦。”
“好。二哥快去吧,嫣儿在这里等着二哥。”欧阳嫣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
“还是外面好玩,今年的元宵节倒是格外热闹呢。”她从小摊买了一个面具,四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桥上很多人在放着花灯,灯上著百之祝福。
她看见河水中倒映的自己笑了笑,不知是谁慌乱间撞到了她,由于她没有抓好栏杆,便向河里倒去,正在她惊慌失措间,右手被一人握住,抬眸看去,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身着白衣,将她拉上了岸。
耳边似有轻笑声,面具下她的脸瞬间通红。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她学着大姐姐温柔的说,两只手无处安放。
“既如此,那便以身相许吧。”那人轻声说。
欧阳嫣猛然抬头,却见那人笑意填满了双眸。一时间,竟觉得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
“嫣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二哥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嫣儿”她低下头想要认错,却被人把话打断。
“欧阳兄,原来这是令妹啊,我道是哪家千金,如此灵动俏皮。”那人笑道。
“哦?原来是李兄,多谢李兄救了我这顽皮的小妹。小妹,这是你李玄哥哥。”欧阳杰看着二人,笑道。
欧阳嫣不知当日是如何回的家,等到再次见到那人,已经过了三日。往后一载,他时常来到府上,也会时而给自己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她通过二哥也便知道,他是吏部侍郎的公子。
直至她及笄之年,父亲把她叫到正厅,他坐在一个正值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身边,她欠身道“李叔叔”
那个男子微微笑了笑,在她所能看得见的地方,她似乎看到他的眼角闪过一丝得意。
“你便是嫣儿吧,这般容貌,若是长大,必定倾国倾城,怪不得我家这小子日思夜念。”吏部侍郎哈哈笑了几声。
“欧阳兄,我看这嫣儿对我家小子倒也有意,这不一进来就看向我家小儿,不如就说了她们的事,正好嫣儿也到了及笄之年。”吏部侍郎看向欧阳景。
“既是如此,只要嫣儿愿意,今日便把这门亲事定了吧。嫣儿,你说呢?”欧阳景笑呵呵的看向欧阳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全凭爹爹做主。”欧阳嫣的脸闪过一丝红晕。
“那既然如此,我看下个月十五便是良辰吉时,欧阳兄,就定在那日吧。”
“那就这么定了。”
京城之内,无人不知,那位将军府的三小姐被许配给了吏部侍郎的公子,喜事传遍了整个京城,皇帝听说后,便言会前去祝贺,一时间,风头无人能及。
大婚当日,将军府前,十里红妆,名门望族皆来拜访,大婚的喜轿在一处停了下来,她整理了心情,有丫鬟扶着下了轿,拜了高堂,便被送进了一个房间。
由于紧张,她两手紧握,嘴角一直挂着笑意,她心心念念的人便在此日成了她的郎君。正在她回想当日上元节时,外面一阵喧闹声响起,随后又归于平静。
“月儿,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的心中一阵忐忑,对自己的贴身丫鬟轻声道。大婚之日,怎么会出事呢,一定是她想多了。
没过多久,月儿便回来了,却是惊慌失措,哭着道“小姐,不知是怎的回事,有人当着皇上的面说咱们将军贪污,而且刘副管事竟然也说将军收了不少贿赂,又不知从何处拿来的证据,老爷已经被皇上关起来了。”
盖头被欧阳嫣一把揭开,双手颤抖“不可能,父亲一身清白,怎么会贪污呢,我要去见皇上。“
门被推开,身着红衣的李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
“从今日起,夫人安心待在嫣然阁,我排两个丫鬟来伺候夫人。”李玄面无表情的说道。
“夫君,这…是禁足吗?”她难以置信的看向面前这个她拜了堂的夫君。
“好生伺候夫人”他转头跟身后的丫鬟说道,便向门外走去。
“夫君!”她欲推门去寻那个她名义上的夫君,心中已经乱成一锅粥。
“望夫人不要让我等为难”那两个丫鬟拦住了她的路。
两日后,她的贴身丫鬟月儿回来跟她说,她的父亲由于证据确凿,贪污受贿,并且疑似勾结外国,全家被判流放,她既已嫁给吏部侍郎的公子,且于此事无关,皇上便不再追究。
她哭着笑了笑,看了看眼前的木梳,那是他第一次带给她的礼物,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她当时羞涩的接下了,她虽身为将军府的千金,但也从小饱读诗文,又如何不知其中的含义,原来,这份情,都是她当了真。这两日,她从下人的三言两语中,也便明白了,这不过就是一场局,是皇上跟吏部侍郎下的一个局,唯有在她大婚之日,趁她父亲毫无戒备,偷偷将贪污的罪证放在将军府上,并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揭露出来,让她们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父亲劳苦功高,皇上怕他功高盖主,才设计了一切,且一计设了三年。
她浑浑噩噩的在这嫣然阁里过了十余载,她偶尔在门口歇息时看到李玄从他身边经过,依旧面无表情。嫣然阁,呵,这个名字是李玄在大婚前跟她说她嫣然一笑煞是美丽,且映了她的嫣字。如今看来,甚是可笑。
她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持木梳,一下一下的给自己梳头,梳尽了她一世的风华,她记得那日上元节,她便是身着这样的衣服,梳着这样的发髻与他相见,她一步一步走到府中的后井,浅浅一笑,井中倒映的自己,竟白了鬓发,她纵身一跳,又忆起那日,她差一些便掉入河中,他拉着她的手,那一刹那,便让她堕入万劫不复。
自此,人走茶凉,心中的他,数年以后白发苍苍,是否还会记起她以及她们之间的故事呢,这一切,她都不会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