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一景,可收拾妥帖了?”安冬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红,轻咳了一声,看向赵一景说道。
北苑侧殿的窗户都开着,是安冬要求的,带着几分凉意的微风拂过,使得整个侧殿都凉爽了不少。
桌椅书柜摆列整齐,书目也都干干净净,这样眼睛看着起码也会是舒服上不少。
他嘴角微微上扬,眉目温柔,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身边的一切仿佛也都变得更加柔和,阳光懒洋洋的撒了他一身,又有说不出的惬意。
“公子,还差一点,要不我还是先把窗户关上,你在软垫上再多休息一会儿。”赵一景的目光带着忧色,尤其是听到安冬咳嗽的时候。
安冬生来体弱,须得好好看护。
“不妨,药丸可都拿好了?”安冬摆了摆手,依旧是微笑着说道。
赵一景点点头,“重要的东西都归拢到了我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只是还有一些我觉得公子需要的东西,还没收拾好。”
安冬略微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窗户边上,抬眼望去,今年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如今正是长得正盛的时候。
他的时间呀,可能就和那开上一季就凋谢花朵差不多,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这辈子能做的事,真是做好的事,真正是自己愿意去做的事,太少太少了。
“一景,我曾经问你,我还能活多久,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他突然侧头看向赵一景,一字一句的问道。
赵一景和安冬对视,“公子,我一直记得。我那时说,你当然能活很久,比我还要久,久很多……”
“可是我不会,难道不是么?既然如此,那些外在的东西于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呢?不过都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
他顿了顿,“我们走吧。”
赵一景心里有些酸酸的,像是重要的东西慢慢在流逝,本来紧紧握住的此刻却怎么也握不住了。
他还能陪公子走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他听见安冬在笑,仿佛实在宽慰他。
“正好啊,你也能趁这个机会寻她。这么多年,陪着我,你的心愿也一样没有得以实现。林木,不用担心我。”
“我们,是朋友。”
安冬的声音及其温柔,眸子弯弯,像是深深星河中最闪亮的一颗星,有着耀眼也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还隐含着笑意,是把内心最真实、最柔软的一面展示给了面前的人。
赵一景笑了,他口中不自觉的重复着安冬的话,“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
就像小时候的他和林若,林若会把她手里的小黄花分给他,会带着他去做遍所有好玩的事,他们互相成为彼此短短几年生命中无可缺少的人,因为他们是朋友。
他和林若一起看了漫天春光,满目星云,儿时的时光是如此的惬意。
他陪着安冬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畅谈过往和来日,在最为孤独和无助的日子里又成为彼此的依靠,他们不是家人却又更胜家人,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安冬歪头,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我们走吧。”
“公子,可……掌教那边……”
“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离别,尤其是有去无回的离别。既然如此,不如不见。姑姑她呀,心里也是一清二楚。不然,早就回来见我了。”
舍不得啊,他知道的。可世间哪里有这么多舍不得啊,舍不得到最后也只能是放下了。
安冬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认真而又坚定的看着赵一景说道:“一景,我们走吧。”
北苑正殿。
安莲心双手合拢,微微出了些冷汗,忍不住想站起来走几步,又回来坐下。
她想又不想,敢也不敢,生生的在这里为难,心如刀割一般悲恸,也带走了她多年前的遗憾和不甘。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天天在她眼前长大,长得也一样越来越像他。她不是这孩子的母亲,也甚至很有可能是破坏了那一家人幸福团圆的罪魁祸首,可她就是想把这一切占为己有。
但最后,她只是抚养安冬长大成人。
带着她的期待,一开始的不敢置信早已悉数消失,她只想好好的护着这个孩子长大。
她比任何人都更期待他能好好活下去。
可,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她知道的,她知道的。
安莲心仿佛失了神,满目恍惚,心头一酸,眼眶微红,泪珠淡淡的从眼角滑过,又消逝于无形。她强忍着想哭的冲动,轻声道:“进来吧。”
侍女听到吩咐手持信封小步向前,“启禀掌教,这是公子给您留下的信。”
安莲心攥紧了手心,“他走了。”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是,安公子刚启程不久。”
安莲心合上眼帘,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好,本座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亚告退。”侍女恭敬的行了一礼,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