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樊里的人一个个倒下,而樊沃手中的镰刀依然不知道挥向何处。
但是,有一个身影却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是樊沃妻子,墨简妹妹墨素的身影。
墨素此时,完全不在是那个平日里慵懒的样子,那个在平日里,连孩子在襁褓里拉了屎开始大哭,她都依然是缓慢的如同在阳光下晒着太阳的懒猫一般,解开襁褓换上尿布的样子。
此刻的墨素,身形化成一道流光,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呈剑状,游走在樊沃身边。
有两个黑袍人原本已经来到樊沃左右,准备砍下樊沃的头颅,忽然被墨素快速从后面靠近,点中两人颈项后枕骨下风池穴。
两名黑袍人被点中穴道,立刻感到从脑后下方一股寒流渗入脑后,瞬间脑中一阵清凉,可这清凉之感只是一瞬间,接着两人立刻从脑部神经传来剧烈的疼痛之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头颅被放置在一个石磨里,石磨磨动,整个脑袋就要被逐渐磨成肉泥一般,两名黑袍人痛苦万分,扔掉手中兵刃,跪地抱头哀嚎起来。
墨简名为御鬼夺魂判官笔,而他这妹妹墨素则是名为噬魂碎魄灵鬼指,他们这兄妹二人,在这墨家旁系随着父亲当年练就的这两门功法,均为鬼道之流极为阴毒的功法。
墨简是男性所以走的一路还算是霸气强攻之路,而这妹妹墨素是女性,自然走的是偷袭暗杀的路数。
墨简天生便是鬼道天赋,而墨素则没有哥哥这般天赋,所以功力远不及哥哥,原本应该是一击便可以使得对手无法发出声响便即刻死去的这一手灵鬼指,此刻却无法立刻杀死对手,只能让那两个黑袍人失去行动力,痛苦哀嚎,在地上抱着头颅翻滚。
如果此时,有高手上前,封住两人的穴道,在以功法相助便可救得此二人。
不过并没有高人来救此二人,却有一个黑袍人行来,抬手两剑直接刺入还在地上翻滚的二人咽喉,二人立刻毙命。
这黑袍人,甩掉剑尖的血渍,缓缓举起剑,指着不远处,冷冷看着他的墨素。
黑袍也是那种遮住脸部的黑袍,袍身是一件披风,垂落到小腿处,随着此刻的轻风,缓缓飘舞。
剑是一把泛着金黄色光芒的铜铸剑,隐约可见这剑身上一面镌刻着各式各样的花朵。
另一面,似乎被什么其它利器劈砍过,原本该有的花朵,却都被毁了。
这种剑候都是风雅之士用来做配饰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剑,但此刻偏偏就刚刚杀了两人。
如果墨素也是关心这乱世修真高手的人,那么仅凭此剑,她就应该知道,站在她对面的,就是魔道中功法排名第十的花魔剑鬼面魔刹花婆娑。
花婆娑最喜欢杀的,就是女人,因为她也是个女人,当然她也杀男人,她杀男人是厌恶男人,而她杀女人,因为她喜欢折磨女人。
她喜欢看着女人被她毁掉面容,被她折磨绝望,她才能得到慰藉,她在十岁的时候,被她的后母毁掉面容,从此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总是受到男人的厌恶和女人的嘲笑。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偶然得到这柄剑,这柄一面镌刻着各种鲜花,一面却被毁坏的铜剑,之后她的人生才得以改变。
与这柄剑有了契约,入了魔道,精研由这把剑传递给她的杀人功法,这十年来,每当她杀掉一个被她折磨致死的女人,这柄剑便如同一个孩子毁掉了其它孩子心爱玩具一般的兴奋颤抖。
花婆娑与这花魔剑就这样变态而又相互慰藉着,在不停的杀掉各种女人中得到生存的意义和快感。
墨素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当然她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那虽然并不是很美丽,但是却有着清秀端庄气质的面庞,已经让对面那个花婆娑和她手中的花魔剑感到了无比的兴奋,如果可以毁掉这张清秀端庄的面庞,那将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呀。
墨素不知道花婆娑想的这些,但有三点她是知道的:
第一,自己不是对面这个黑袍人的对手;
第二,自己的哥哥已经点燃了邱樊里外面的麦田,那说明哥哥已经不能赶回来就自己了;
第三,自己身后的丈夫,和自己手中的孩子,都是没有功法的人,对于这些黑袍人来说,都如同蝼蚁一般,可以随意被践踏性命。
所以,墨素收回了双指,她缓缓的将手掌隔着怀中孩子的襁褓,按在孩子的腹部。
随即她转过身,背对着花婆娑,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轻声说道:“夫君,看来今天,我们是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樊沃此时已经麻木了,他满眼的血丝,紧握着镰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妻子的这句话,他只想挥舞镰刀,砍向黑袍人,那怕砍不到也要去砍。
襁褓中的樊洗,之前在母亲的怀里,依旧酣睡没有什么响动,此刻突然双眼翻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声哭,让樊沃清醒过来,他惊讶的望着妻子问道:“夫人,你这是?”
墨素依旧微笑着看着丈夫,依旧继续轻声重复说道:“夫君,看来今天,我们是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樊沃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妻子手中抱着的孩子,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那,那,那这孩子?”
墨素眼光一寒,大声说道:“既然我们都要死了,那便让洗儿也随我们去吧,省的沦为他人奴隶,受人折磨。”
那个世道许多孩子,都会被在父母被屠杀以后,被敌人抓走,从而成为最低等的奴隶,一生为奴。
樊沃面露悲痛之色,却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妻子手按着儿子的腹部,儿子在一声哀嚎以后,全身抽搐,随即便没了响动。
墨素,又按了一会,看着儿子,彻底没了动静,这才缓缓将孩子放在墙角处,然后纤手一挥,倒下一片夯土墙,将孩儿埋了起来。
这一手很巧妙,虽然整个孩子被埋,却在头部处留出了呼吸的空隙,乍一看去,就像是整个孩子全部被埋没了一般。
“哈哈哈哈~”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不远处的花婆娑一边笑着,一边缓缓走来,她说道:“
你以为,你将功力传给你孩儿,我不知道?
你以为你将孩儿假死封印,我看不出来?
你以为你这样假意埋了孩儿,便可以救了他?
放心,等我杀了你,我一定会抓了你的孩儿,让他终生成为我奴,受我凌虐,哈哈哈哈~”
樊沃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墨素的脸色,却已经大变。
她刚才所做这一切,的确如花婆娑所言,都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儿,而非要杀了自己的孩儿,她已经做得非常小心仔细,却不知为什么这花婆娑会看的出来。
花婆娑并不是看出来的,她一半是靠猜的,还有一半,自然是靠早就获得的情报所推测的。
一年前,魔道受秦国吕不韦吕丞相之请,要在邱樊里生擒墨简,就派出了一名细作,前往邱樊里做情报收集和调查。
这细作五十有三,是个退役老兵,来了邱樊里之后,便详细做了调查,确认了墨简的身份,以及墨简妹妹的身份,直到墨素产下一子,这墨素对着孩儿甚是宠爱等等信息,都早已汇报。
而花婆娑这个女人向来能懂女人心思,当墨素背对自己和丈夫樊沃说那句要共死的话,以及说要儿子陪着自己两夫妻一起共赴黄泉之时,花婆娑她就已经猜到墨素要做些什么了。
并且真要杀死孩子,如墨素这般修真功法又如此宠爱孩子之人,怎么还会让孩子死前痛苦哀嚎,要让孩子无痛死去,在简单不过。
所以墨素一定是先将自己功法传入孩子的体内,孩子突然受到外界功法强入体内,这才会痛苦哀嚎,直到昏厥过去,之后墨素自然是封印孩子让其假死,又将孩子巧妙的埋在夯土墙下。
墨素转过身来,面对花婆娑,她先是略微整理了下衣服,然后左手轻抬,缕了下发丝拨到耳后,左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嘴中用一种很温柔的语调说道:“既然这位女侠都已经看破,那么小女子便也没什么法子了,小女子也是墨家旁系之人,愿意投靠女侠,还望女侠手下留情,放过小女子这一家子,小女子日后,一定奉上犬马之劳,好好服侍女侠。”
说完墨简便对着花婆娑温柔一笑,盈盈一拜。
这个变故来的有点突然,身后的樊沃,面前的花婆娑均是一呆,有点反应不过来。
墨素莲步轻移,缓缓向着花婆娑走去,右手抬起,在右侧太阳穴轻轻揉着,似乎今天的事情,很是让她头疼,需要这般轻揉穴道来减缓疼痛。
她脸上满是微笑,嘴里继续说着:“小女子有几枚墨家灵丹,叫做聚魂丹,可提升修真功法的修为,先奉上献给女侠。”
说完她右手从太阳穴移到腰畔一个小布袋旁,解下布袋,边走边解开袋口,取出几枚丹药。
花婆娑与墨素之间,就相隔十五步的距离,此刻墨素已经走到了花婆娑面前三步左右距离。
借着明亮的月光,墨素已经可以看到遮盖在黑袍袍檐下,那张依稀可见横七竖八布满伤疤的惨白女子脸庞,和一双透着无比怨毒、怨恨的可怖眼睛。
墨素心里忍不住的一寒,却强忍住这心悸的感觉,缓缓伸出手掌,掌中两粒黑色药丸,在她白皙的手掌上显得格外的黝黑发亮。
花婆娑缓缓向着药丸看去,心里却是百般的不爽,面前这女子,若是与自己以命相拼,倒也快哉,自己巴不得可以杀了这墨素。
但是这次任务里有交代,若墨素反抗则杀之,若墨素投降,则先活捉,不可杀之。
正当花婆娑看着这墨素手中药丸,墨素身后那樊沃几番欲言又止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适才墨素分两次,分别用左右手轻揉脑袋左右两侧太阳穴之际,其实是将两侧手腕处藏着的两枚极细的银针,捏在手指尖,借机插在了自己脑袋左右两侧太阳穴中。
两枚银针深深没入穴道之中,只留出小半截露在外面,若不是盯着仔细去看,是决计看不到的。
与此刻,墨素托着药丸的手,忽然中指向内弯曲,指甲顺势挑起两枚药丸,拇指按住中指,用力那么向前一弹。
墨素的手掌原本就伸向花婆娑,仅仅距离花婆娑的那张恐怖的面庞,也就一米左右的距离,这手指一弹,两枚药丸便飞速向着花婆娑面庞飞去。
药丸相互在空中撞击,突然炸裂,化成一团黑雾,黑雾散发着浓郁的腥臭之味,花婆娑顿时感到眼前一黑,鼻中腥臭之味灌入,她急忙向后退去。
墨素一声冷哼,双足一跺地面,身体高高跃起,向前凌空翻出一个筋斗,头朝下右手双指捏个剑诀,向着花婆娑头顶百会穴狠狠刺去。
此刻墨素全身突然散发出来的功法,比之她之前用这噬魂碎魄灵鬼指伤那两个黑袍人时候,尽然要强上数倍之多。
墨素这一击,其实是玉石俱焚的一击,她之前已将自己全身的功法修为传入儿子体内,本已经做好与夫君共死,让孩子假死的思量,没想到被这花婆娑看破,于是墨素便做了这个与花婆娑共死的打算。
她先是用墨家旁系秘法,以银针做灵媒刺入自己太阳穴,引自然界中鬼魂之魂魄之力为己用,在短时间内速度爆发自身功法。
又用这爆魂丸假意说成是聚魂丹,偷袭花婆娑,换来这个机会,拼劲全力跃起,攻击花婆娑的百会穴要害。
只要她的手指戳中花婆娑的百会穴,那花婆娑必死无疑,而墨素自己,也会因为借鬼魂之力,爆发自己功法而被鬼魂吞噬自己的魂魄而死去。
墨素向前跃起,花婆娑向后倒退,不过墨素是空中翻跃,快过被那爆魂丸先伤了面庞的花婆娑,眼看着墨素的手指就要戳到花婆娑的头顶百会穴。
突然嗖~的一声响,墨素飞在空中倒翻的身体,被快速的推开,直接推出七八米之远,随着哚~的一声巨响,这才看清她是被一支羽箭射飞了出去,直接钉在一间房屋的外墙之上。
这一箭力气之大,活生生将墨素射飞直接钉在墙上,还震得此夯土房屋的墙面不停的有细土碎石震落。
墨素这时候,头朝下脚朝上,胸口偏下腰部以上的部位,被一支比普通羽箭要长三倍、粗三倍的通体黑色羽箭钉在墙上,这才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她本已经是使用禁术发动功法,本就是在这一招过后将死之人,此时招还没发完,便被这一箭毁了,全身立刻功法乱流,鬼魂反噬,命不久矣。
墨素抬头哀怨的看了一眼远处正呆呆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丈夫,又看了一眼那被自己埋在墙角假死的孩子,一行血泪从眼角流下,她勉强抬头向天,最后用尽全力惨嚎了一声,充满不甘,充满怨念的就这样瘫软下去,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