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宗仍不能决,当庭落泪。
宇文虚中伏地,高声道:“太原、真定已失矣,又争辩作何!事已至此,请陛下整饬守备,召四方援军,待危机过去,再徐图旧土吧!”
钦宗点头,召九弟赵构近前,拉着他手道:“国之将倾,求九哥以亲王身份好言说和,生死存亡,全在九哥义举了。”
赵构跪拜钦宗,道:“陛下圣意,臣弟有死而已。”于是起行。
钦宗方送走赵构,后脚就听人报说两名金使前来,正在吵嚷。
钦宗长叹落泪,哭道:“我,朕实不想见什么金使、银使,他们要三镇,与他们就是了!”说着斥退众人,自回后宫哭泣。
这边活女、彀英堂上坐着,要吃要喝,全不把宋朝群臣放在眼里,又放言:“几月间从云中打到郑州,并不见什么女子,今日若没几个绝色的作陪,决不罢休!”
群臣无奈,请朱皇后从宫中挑了两名美女相伴活女、彀英,又好言道:“鄙国已允了贵国所求,愿割让三镇,并尊贵国国主为皇伯,上尊号‘大金崇天继序昭德定功休仁惇信修文成武光圣皇帝’,尊使可请就回,也请转达国相,已不需再动干戈了。”
彀英与活女互望一眼,放声大笑,笑的宋朝群臣后背发凉,心惊胆战。
彀英尽笑的够了,才道:“都打过黄河了,你们才想明白三镇的事?”
群臣不敢答。
彀英望一眼群臣,冷笑道:“我大金立国之初,曾不远万里与你们海上缔盟,相约合力灭辽,熟料你们偌大王朝,竟是宦官掌军,呵,你们满朝上下连老少两个皇帝在内,有爷们点的吗?”
群臣都不言语。
彀英见群臣软趴趴的,愈加不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真的‘奸臣辅暗主’,一窝废物!”
群臣仍不言语。
活女怕彀英说出更不堪的话,道:“如今河东河北已是我军囊中之物,你们要么同意划河而治,要么且看我军会师汴梁之时,倒保得住你家宗庙吗?”
群臣仍不敢答话,道:“尊使且坐,容我等商议。”
彀英看他们出去,翘起脚来就要脱鞋。
活女冲彀英道:“平日吃那么多萝卜,放屁臭死人,这会子还要脱鞋!”
彀英笑道:“这屋里熏香熏的人昏昏欲睡,我给你提提神。”
活女道:“滚一边去!”
彀英也不生气,自抓一把山楂,笑道:“这山里红倒个儿大,你来点吗?酸酸的顺气又开胃。”
活女笑道:“待他们商议完,先找地方住下,莫辜负了两个美人。”
两名美女都垂泪不言语。
活女满脸堆笑,拉着两个美女的手又是嘘寒又是问暖。
群臣向钦宗汇报金使要挟划河而治的事,钦宗哭哭啼啼,半天说不出一句响亮话。
入夜,活女不肯陪彀英闲逛,彀英非让李若水领他转悠。
李若水深恨彀英,又怕他借机窥探汴梁城防内情,精选了一大队高大威武的兵士作陪。
彀英冷笑道:“一路南下也未见几个有种的兵勇,出门闲逛倒摆足了阵仗。”
李若水道:“若是寻常使者,自然不值得,谁教郎君非比寻常呢?”
彀英奇道:“非比寻常?”
李若水笑道:“当然了,没有大队人马保护,你早被汴梁军民捣成肉酱了。”
彀英低眼看着李若水,咧嘴道:“那我更得好好逛逛,偏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众人都被彀英气的发疯,恨不能立刻宰了他。
卫兵中有个叫郭京[1]的小卒,悄向李若水道:“相公何不引他坐船?正好戏他一戏。”
李若水甚喜,教郭京自去安排。
不一时,众人引彀英到游船上看水傀儡[2]戏,彀英汉语说不利索,听却没什么障碍,况不曾见过这等新奇玩意儿,边吃边笑看得十分起劲。
按那傀儡戏所说[3]:有一个武将,生的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他战功赫赫,所向披靡——只是有一点,好吃人肉喝人血,太也残忍暴虐。
一日,这武将乘船,自东向西,欲逆流还乡。船行水中,夜已三更,武将出得船舱,见乌云蔽月,人迹踪绝,不由得寒毛卓竖,虽是寒冬天气,仍不免汗如雨下。
武将强自镇定,才要回舱休息,突闻一阵嬉笑:嘿嘿,嘿嘿。
这笑声尖利刺耳,如鬼似魅,衬着那悠悠阴森的流水,把那武将吓得,立时一个激灵。
武将壮了壮胆,轻声道:“是谁?”
那声音道:“是我啊,嘿嘿,嘿嘿。”
武将僵硬的转身,见一个小人偶立在船头,咧着嘴大笑大跳。
武将拔出宝剑,高声道:“你,你是什么妖魔?”
小人偶笑道:“听闻你要回家,特来送你全家归西!”
武将大怒,一剑斩向小人偶,把小人偶拦腰斩成2段。
小人偶“啪嗒”掉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武将松一口气,刚转过身,又听到那尖利刺耳的笑声:嘿嘿,嘿嘿,死了一个。
武将大吃一惊,回头一看,那小人偶又好端端的立在船头大笑大跳。
武将惊惧已极,又是一剑斩向小人偶。
小人偶又是被斩作两段,“啪嗒”掉在地上。
武将稍一转身,小人偶又在船头笑道:“嘿嘿,嘿嘿,死了一个。”
武将就这样拼命挥舞着宝剑,一直斩了一夜,才见到东方渐白,小人偶慢慢隐去。
武将筋疲力尽,仍不敢作片刻停留,日夜兼程赶回家里,却见家门紧闭,并无人接他。
武将大怒,破门闯进家里,你猜怎么着?
原是全家老小,早被斩的四分五裂,齐刷刷死了一地。
武将看着眼前的一切,呆立半晌,突然也摔作2段,只有一个尖利的声音笑道:嘿嘿,嘿嘿,死了一个。
郭京等人见彀英看得着迷,悄悄让大家撤走,只藏几个会水的。
彀英偶然回头,才发现船上已经没人了。彀英怕水又晕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已是深夜,寒风凛冽,彀英突然想:大冬天的,倒在水上做戏?
彀英慌忙起身,四处搜寻,并不见一个人影,他想:出来时不听活女哥哥劝告,一个护卫也没带,忒托大了些。
再出船舱时,方才水傀儡的小戏台已经不见踪影,游船也自岸边漂离了老远,彀英后背发凉,待要呼救,又觉得不好意思。
这时候突然一阵冷风吹来,船头果响起彀英最不想听到的,刚才那尖利的笑声,“嘿嘿,嘿嘿。”
彀英当场摔倒,手脚都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那小人偶在船头大笑大跳。
小人偶在船头笑了半天,道:“你不来砍我?我便来砍你!”
说着猛地从船头飞向彀英,彀英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挥刀斩断小人偶。
小人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正从腰间断成了两截。
[1]郭京,尤卫小卒。兵部尚书孙傅因读“郭京杨适刘无忌,尽在东南卧白云”,迷信郭京等人可以凭法术力挽狂澜,最终失败。
[2]水傀儡,水上表演的木偶戏,《东京梦华录》中有生动记载。
[3]南宋志怪文集《夷坚志》中有类似模式的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