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延绵,翻上山顶,远远望去是一片盆地,盆地的东南方有一个口子,自大山流下的溪水往那里汇聚,汇聚成一条宽六丈有余的江河。
名为吴江,也是点苍江九大支系之一,吴县便是吴江的源头所在。
下山的路偏陡峭,有一节还是古时的修建栈道,经年老化,有些地方早就烂成了空心木。
毫不夸张的说,不是经常来往的老一辈人带路,一般人有六成把握会死在这里。
栈道走到一条小瀑布下就没了,剩下的都是石路,这里被人修成了一个水潭,旁边还有四个石凳子。
潭里的水清澈见底,泥沙中的小虾米都能看清楚脑袋身子。
李千夜难得出一次远门,见到这样的小瀑布还很稀奇,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直到李大公走远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潭边的石头绿得更翡翠一样,特别好看,一渠清水从天而降,哗啦啦的淹没了两人的脚步声。
从水潭边下山来,就到了吴县外的大路上,顺着大路走去,经过一个荷塘,就可以看见吴县的牌匾。
不过现在旁边另一块刻有七武门的牌匾显然更吸引人,四周围了几大圈子人,李大公老小个子在外边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有干着急。
李千夜立在一旁,像个门神,脸上都不带表情,就算身后的荷塘边上有三个老熟人,他还是傻愣愣的站着。
也只有王新平时会多注意他一点,他在荷塘边上玩着玩着,看见了李千夜。
王新比李千夜大半岁,也是今年头一次来武馆,不像袁守信、李有诚已经来了好久。
见着同样是新人的老熟人,王新心里的担忧一扫而光,对着李千夜大喊道:“千夜,过来一起玩啊!”
李千夜回头看了一眼王新立马又将头转了回去,袁守信见了嘟嚷着说:“装什么装,爹娘都死了,天生地养的野孩子,咦……想想都丧气。”
他后面几句话很小声,估计也不想真的让李千夜听见,不过身旁的两个小女孩倒是听见了。
“他就是千夫长李大人的儿子呀?好可怜哦,从小就没有爹娘了,一个人一定吃了很多苦吧?”蓝衣女孩说道,她叫吴彩儿,是吴县县令的女儿。
另一个个子比所有周围孩子都高的紫衣女孩瘪了瘪嘴,接着说:“吃没吃苦我不知道,不过看样子脾气一定很臭。”
听见这话,一旁的李有诚笑呵呵的指着李千夜说:“说起来他也算我堂弟,这脾气我最了解,我还知道他还有一个怪癖,喜欢和狗说话,你们说是不是脑子有病呀?”
“哈哈哈,怪不得一出生就死了爹娘呐。”紫衣女孩忍不住大笑。
她叫赵薇,与袁守信同岁,没人知道她的身世,只知道当初一封家书,就让七武门破例收下了迟来七天的赵薇。
另一边的王新黑着的脸都能挤出墨汁来,他其实对李千夜的印象还不错,至少在印象中李千夜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从来不会像袁守信和李有诚两个那样压榨自己。
听见赵薇的嘲笑声,王新低着头朝李千夜走了过去。
赵薇瞧见了,笑容消失,对着袁守信问道:“他干嘛?”
袁守信准备用手拍赵薇的肩膀,却被赵薇躲开了,只得懒声懒气的说:“没事,这小子平时就那样,谈不拢就学独行侠,一个人搞独立。”
赵薇“哦”了一声,望着走向李千夜的王新,他走到李千夜身后,拍了下李千夜的肩膀,挤出一脸笑容,说道:“千夜,一起去玩吧,你这一个人在这里不合群,爹说了,要是不合群,长大后日子可难过了。”
李千夜眉头微皱,心中略有动容,没有回头看王新,叹了口气说:“你去玩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王新的脸上落寞了下来,刚准备说话,衣服后领子就被人提了起来,只看见一个黑影盖住了自己的影子,兽皮靴子上满是冰渣。
“别挡着,马上七位武师就要收徒了,我万里送千金容易吗?老东西非要我带这么多聘礼,累死我了。”
李千夜被声音吓得一颤,这人嗓门大的跟老虎似的,不由得回头瞥了一眼。
没想到这人还真披着一件老虎皮,样子五大三粗、七八九岁,活生生像只会耍威风的小老虎。
胸前的扣子一个没扣,露出来的全是隐隐若现的腹肌。
小小年纪就生得个重枣脸,若不是声音中带了几分稚气,说不定会以为是发育不完全的侏儒。
“王新你还好吧?”李千夜问候了一句,主要是看着小男孩两行清泪流个不停,于心不忍。
王新哭丧着说:“千夜救我!”
听见这样的要求,李千夜下意识抬起了手,可自己还没动,小老虎就咬了过来,一爪子牢牢锁住李千夜的手腕。
“想偷袭啊!”
小老虎大喝,紧接着立马又松开了李千夜的手腕,嘴里骂道:“他娘的,你手怎么这么冰?”
“我?”李千夜不以为然,看着小老虎半敞开的兽皮衣,没想到这冰还没化的天,有人竟然觉得自己的手比吹来的风冷。
“对,就是你,你是不是练了什么歪门邪道啊!”小老虎说道,可看着面前一副穷酸样儿的男孩,又觉得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武功。
于是小老虎把王新放了下来,对身后两个高大的黑衣汉子指指点点,让他们把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往吴县内抬去。
那两个黑衣汉子倒也不简单,看似沉甸甸的箱子,抬起来脚都没顿一下,不多时就消失在吴县的长街上。
李千夜根本没学过武功自然也不懂什么叫邪门歪道,心里还以为是指和大白说话,急忙摇头说:“没有。”
“对啊,傻不愣登的木鱼小子怎么可能学得会歪门邪道。”一个清脆的声音调笑道。
李千夜、王新、小老虎三人闻声望去,紫衣赵薇和袁守信正带着其余十几个孩童走来。
袁守信瞅着王新,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别哭,我俩可是老乡,保你不会落选,到时候哭得就是你旁边两个小子了。”
小老虎第一次听见有人称呼自己为“小子”,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搓了搓虎牙,恶狠狠的指着袁守信说:“你才是小子!我握枪杆子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呐!”
说着小老虎还真从袖口弄出一把短枪来,一尺多长,就像敲锣的敲棍。
枪尖指着袁守信,又说道:“敢不敢手上过过招,光说不做是孬种!”
“这……”袁守信犹豫了起来,虽然学武已经有快一年时间了,但平时都是假打假闹,像这样真刀真枪的对上,心里实在怕的慌。
见着袁守信犹豫不决,小老虎脾气一下起来了,枪尖往王新肩膀上一戳,毫不留情的戳出一个血洞。
来得太突然,一群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王新就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血染红了被人踩实后的雪地,一片殷红。
吴彩儿吓得瘫坐在地上,捂着眼睛不敢去看,低声抽噎起来,显然是被吓哭了,这样的女孩还有好几个。
袁守信、李有诚好一点,但也被吓得浑身一颤,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赵薇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也没慌张,只剩下满腔愤慨了,怒斥道:“臭小子你干什么!他还不是七武门的门徒,一点武功都不会,太过分了!混球!混蛋!”
“该死的家伙!”
“哈哈哈!”小老虎听到一顿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来啊!来比比,功夫上面见真章!”
“你!太过分了,本姑娘今天非要玩死你不可!”赵薇说着,正准备上前,脚还没跨出去,只见一个拳头就往小老虎胸膛招呼去了。
这一拳把小老虎揍出去一丈多远,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看样子短时间内是站不起来了。
雪地都被砸出一个人形窟窿,所有人望着李千夜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呆呆地看着他把倒在地上的王新给扶了起来。
“还疼吗?”李千夜细声说道。
王新眼泪奔涌,不用说话也知道肯定很疼。
就在这个时候,李千夜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举动:他捡起小老虎掉在地上的短枪,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扎,扎出一个比王新肩膀上还大的血洞。
“额……”李千夜咬着牙,努力笑起来,“没事,不疼,你看我这伤比你的深到哪儿去了,我都没哭没闹,你比还我大半岁,有什么值得哭呢?”
王新也因为李千夜的举动愣住了,那一瞬间开始他好像真的就不疼了,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不疼,千夜说得对,不疼,一点都不疼,爹说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王新破涕为笑,与李千夜一起仰头长笑。
“哈哈哈,说得对,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怕死怕痛不是好汉!”
“千夜哥说得没错,我才不要做胆小鬼,忍气吞声的过一辈子!”
“不对!不对!”
“那里不对啊,千夜哥?”
“你比我大半岁,应该是我叫你王新哥。”
“娘说了,一个人有本事了,才是真正长大成人了,千夜哥虽然年纪比我小,但本事比我大,也比我勇敢,我就应该叫一声哥。而且书上又说了,为师之道不分老幼妇孺,叫一声哥哥也不应该在乎年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