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寒风刺骨，里头张灯结彩，几百个人各类体味混杂在一块，形成温暖又怪异的圈子，有人不断报团进来。
水洼倒映着阴沉灰蒙的天，李安踩过，溅起水花。
柯城完全沉寂下来，天空偶尔撒下盐粒般的冰雹子，与冷冰冰的雨水一同。
嘴里哈出的气还未成形，就被风吹散。
又是一年了！李安脑中闪过这道念头，走过木桥，来到江的另一边。
专院的东门早有人受了指令等待。
李安扫了一眼，一人上前恭敬引路。
没走几步，院长满脸洋溢着灿烂笑容，直呼“得罪！”，被琐事缠身，未能亲自来迎。
李安心知肚明，不咸不淡客套几句。
院长也是个人精，转而聊起天南海北。
李安也不说话，就让院长在那唠着。
不得不说，脸皮也是够厚。一人独唱一角戏，随从适时捧场笑笑，还真有点那么一回事。
专院冷清不少，大多都躲在住宿内抱团啃书，或者与朋友拎点黄酒，就着几碟熟花生米、腌制菜、冷豆腐等，冲冲寒，加加喜。
晚会不是所有人都能来的，地儿就那旮旯处大。
学校有头有脸的高层先挂那，再就是些优秀的讲师也有份，透下来轮着儿学生。
学生也分各类，有一股脑帮着专院办事、一同管制的，说是管制，也是上头不愿意干的杂活，不过硬生生也给他们整出点不与一帮人一档的贵气。
无非是想着人前威风、扩宽渠道、多条门路。期望上头在他的评价上来上笔好听的，匠科类的几年学成后可以去拜在有名的铁匠铺子见习等等。
锻炼能力的也有，不过少而少之，进去就被同化的差不多，余下几个漏网之鱼，大纲里是容不得白莲出头的，受不了的当然是大家都夸好，背后几人早商定，刮分个干净，当事人黯然收场。
再下面就是普通学子了。
往里细分又是几等人。
给上层打工的学生干杂活，晚会的票券有多，就按亲疏远近来发货。普通学子想要看晚会，也会找里头有实权有职位的朋友说几句好话，捧个马屁，进去瞅瞅热闹。
像武社这类大社的管理人也会得到许多票，会给社内关系好的人多余票根，让他们拿多余的票去自己班里的人做人情。
小小一专院晚会，上下就有这么多道道，也恰是应了社会百态。
只知道埋头苦干是没用的，别说别人心思多，进了里面除了挣个芝麻米的小小职位动静不小。
有油水捞足了再说，下批进来的继续效仿。老实人都给使唤着做最脏最累的活。
李安路过大桥下，数十人穿着各色服饰，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夏天的单薄在冬天上身。
“前辈，这些是表演的学生！”院长见李安注意，开口解释，见李安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正愁没东西说下去，毕竟李安表情一直是与世无争孤身世外的独感，马上兴致勃勃给李安介绍这届晚会出彩的表演等等，谈到某个尽都是身段外貌等硬件不错的女生的表演，还略带久经沙场喝茶般惬意的感觉隐晦提及要是李安愿意，可以那啥的话语。
李安扫了眼，武社醒目的几根棍子在人群中十分醒目，一目了然，可是李一不在，也不知跑去哪了。
给学子学习的书阁，小角落里，冷清的书阁人迹稀少，只有个别常年呆书阁啃书的人一如既往的坐在冰冷的木凳上全神贯注读书。
“好了没！”
罗京无奈的声音响起，双手往下压。
下方坐着的李一身上腾腾冒着白气，汗珠顺着皮肤纹理积攒到下巴滴落。
呼气，肚皮贴大腿面，伸展的肌肉被拉成条形，屈伸的肌肉放松无比。
李一起身，单脚站立，右腿低中高三路鞭腿，腿过之处，风声轻响，变态的是他左脚依旧稳稳站住，没有因右腿的动作变得不稳，身形没有大幅度的变形。
罗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震撼、佩服、羡慕。
他人只知李一迅速脱颖而出。在武社几人说着训练结束后去空地加练，邀请上批的蒋德、舒彬等人指点，实际耍了几下就跟女生聊天。
罗京亲身参与过李一的变强，开胯拉筋都需他帮忙。七楼晾衣的楼台只有李一一人在满天星辰、夏秋冬三季的天空下重复上千破万枯燥的拳棍。
宏家拳的套路再多也挡不住几个月全学会过后的新鲜感退却，李一长短棍、板凳儿功、八卦步、连身十字拳、虎鹤拳每样上手最快不是开玩笑的。
“还没开始么！”在前面的李一没有留意背后罗京脸上神情的变化，后背经过一学期徐撒舒彬的训练已展开，视觉最好的倒三角初具雏形，裤脚挽起的小腿纤细不瘦弱，伸缩间爆炸的肌肉有弹性地弹动。
罗京收拾表情，无语翻了白眼，吐槽道:“早的很！第一个表演都没进去！别人五个都等的住，就你还要热身！热了四五次，跑了都快六公里了。平时每天体能训练就三公里！”
李一笑笑，看着双手掌心磨出的茧，脑中又飞到招式当中去。
罗京看他这样，知道八成他又在琢磨武术没跑。心里也是佩服他一整天课认真听下来不睡觉，又有精力练武术的毅力。每天三公里长跑的体能训练也是一个月前提起。
然后呢，就李一跑完了。虽然罗京一直盯着李一，不肯放弃，第二个跑完了。
可，李一太变态了。第一次三公里十四分半，第二次十三分多，第三次直接提到十二分钟。
事后照他问李一的话则是，以前没事就喜欢瞎跑，瞎跑的时候经过一段时间好奇测了一下，有十一分，后面就没测了跑了两年。
说着一脸不爽咂嘴，懊恼速度慢了太多。
罗京当时只想再见，心好累，感情这货三千米套他圈的时候从来没看过他一眼。
不过罗京也对那五人不待见，他心里明了，也是个嘴笨的人，看李一那劲，自己也想着能多抓住李一越来越快的节奏一点。
但是，第二名跑完的罗京，拼了命跑，也就十五分钟多。是第二名，也是最后一名。
跟谁较劲，也就只有李一心里明儿。
至于其他人，重点培养的其余上台的五人，女的跑了半圈两百多米就开始漫步，吴炳跑了两三圈就因为烟抽了倒嗓，躲个角落里抽烟等李一跑完再磨磨蹭蹭出来。
罗京看着还在那不断嘚瑟自己腿功的李一，吐槽:“你可长点心吧，别人都有票根让朋友进去看表演，怎么到你手里一问三不知！”
李一听了，停了下来，茫然地问道:“什么票根！”
罗京扯着他衣领，激动道:“晚会的票啊！你当晚会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看的！”
李一疑惑道:“不是么！”
罗京瞬间不爱了，这货只知道练武，连自己班里的那个叫孔泽的女的在武社里手上都有三张多出来的票，这货，都快有问鼎这批一百多人里最强代表的实力，除了自己被选上进去表演，愣是没有张票让他进去看看。
而且，住宿里旁人看着李一越来越好，已经有个别阴阳怪气的语调在影响其余人对李一的感官了。
屋外传来吴炳的声音，李一没回，五人在外头晾了会儿，再拉伸了下，轻巧地跳跳，懒散地双手枕在脑后，笑嘻嘻地对罗京说句。
“走了啊！”
罗京点头，说道:“好好表演啊！”
李一快出门时，回头露齿一笑:“你放心！等我成了这批带头扛把子，我第一个提拔你！怎么说你跟我后头努力，各方各方都不比外面的人差劲！你不会抢，等我吃香我带你喝辣！”
罗京一怔，李一黑裤白鞋消失在眼中。
红色帷幕幕后的人轻轻拉开，喜气洋洋的主持人上来给大家唱了个吉祥年。
多才多艺的人在台上一展芳华，台下的人如雷般的掌声如夜深时突然下起的冷雨就没停过。
李安眼眸深处不同人影在台上的缩影更替，直至简简单单黑袖黑裤白鞋的六人拿着白蜡棍上台。
二胡悠扬，金锣震耳，长棍呼呼，男儿自强。
六人有划水的女生曹青，有点味儿的黄思，肢体不协调的金银花、戴涛，一招一式都把全身力气往外使怒吼的吴炳。
毫无疑问，今晚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那角落里的男人身上，精简凝练的动作，松紧快慢，动如孔雀开屏，静如不动老松。
虽说武术观赏越来越大于实战，李安看着那道连汗水都在放光的人，嘴角上扬，谁敢跟一个心怀勇气、坦荡的男儿过不去。
台下轰响的要掀翻屋顶的掌声一下子引爆。
棍完，礼毕。
李一感受到台下第一排有个目光从始至终看着他，寻着看去，是名黑袍青年看着他。
不认识，但！李一一震，眼睛好眼熟！
正欲多看一眼，主持人就介绍下一个表演的节目，李一随着其他五人被推着下了台。
李安闭眼，又睁开，有意思，有意思！自己对自己所练的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全然因为方才李一刚才的武术中透露出的淡淡意味所触动，同样是上台表演，大家都觉得李一打的要比其他人舒服，但人这么多很容易忽视，也会被吴炳最大声的喊声吸引，可李安不同，李一打出了自己的态度，和平日对武术的自己的理解。
虽然还是幼苗，但早晚有天会茁壮成长开花结果。
李安脑中不由闪过李振藩的身影，那位武学又是另一种风格，是他也需仰视的高山。
即便没交手，也能从聊天话语中知道这人强不强。
真想去早点九华山拜会下这位！李安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