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细流,躺在叶面上的露珠带有霜意。
夏日抽枝的枝叶在湿冷的土中腐烂,为来年春天提供养分。
李安黑袍被吹的鼓鼓,看了看走到半路遇上的农家大院。
边上是围成的鸡窝,鸡全窝在一块挤在草堆上取暖。
李安踩过木阶,把门推开。
屋内暖气冲出,里头人不自禁缩起后颈。
“你谁啊!”屋里头男人不悦声音传来,起身朝李安走来。
农家大院也就春夏秋有生意,来山上游玩的多半会在这买点鸡鸭,再额外点些山里特有的产物,尝尝原滋原味的野味。
搁这现在也不是旺季。男人上下打量李安,眼里不加掩饰的戒备,在想李安这模样的近日官府通缉的人上有没有对号入座的。
李安拱手,客气询问李振藩的住所。
男人一指山头,砰一声就把门带上了。
李安摸摸鼻尖,遥望被云雾缭绕的山顶,拍拍肩上莫须有的东西,继续朝上面走去。
往上这山间石路变得窄小,泥泞混着雨水,异常湿滑,不是常年在山上行走的人完全上不去,踩不稳就不是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么简单。
比先前农家大院相比,少了许多气派,唯有一间朴素木屋独自坐落在山头上。
门前贴着一对喜庆的对联,除此之外,这冷清空荡的山头就再也找不到一丝年味了,只有呼啸的寒风。
李安神识本能地检查了下,屋内没人,柴火还有点余温。望着山间走向云起云伏,李安伫立在那耐心等待。
须臾之间,有虎啸狼嚎之声,在山间突兀响起。
丛林中密集脚步声飞快逼近,龙行虎步,自林中跃出。
“你来啦?”李振藩看到一道陌生身影站在家门口,错愕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李安转过身,看着身上树木碎屑的李振藩,脸不红气不喘,背着山夫的竹娄,身上孤傲的气息没有丝毫受损。
李安眼中战意升腾,朝李振藩抱拳。
李振藩见之,回之一笑,抱之拳礼。
李安刚欲出手,李振藩一句话让他卸了气,“饭吃了没!”
“没!”李安老实答道。
“在这吃了午饭再走也不迟!”李振藩大笑,拍拍背后竹娄,示意李安里面有好东西。
木门打开,李振藩看着屋外李安,诧异问道:“你不冷啊!不进来么!”
李安只得“叨扰了!”,入屋。
“客气什么!”李振藩把竹娄挂墙上,里面翻出还带有新鲜泥土的竹笋,最后抓出一只双腿扑朔的雄兔。
“啧!瞧瞧这肉!”李振藩笑道,捏了捏厚实的腹部。
李振藩拿起锋利的尖刀划了道口气,冒着热气的血液直喷。
血放开后,顺着一定顺序剖皮。
李安见状,上前想帮把手,被李振藩用眼神制止。
“客人远道而来,主人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李振藩将收拾好的兔子绑在木架上,涮上蜂蜜与油,撒上各类香料,揭开室内火炉上的盖子,放在上面烤。
“帮忙翻下面就行了!”李振藩哈哈一笑,拿着竹笋去清洗。
屋内只剩兔皮上的色泽由红转金黄,表面上细密的油泡一一爆开,令人食欲大动的脂肪香气钻入李安鼻中,李安咽下了口唾液。
清香从屋外传来,李振藩捧着一大碗,里面玉色的笋片漂浮,汤底是乳白色,正中较小鱼头细腻纹路的嫩肉。
角落里锅揭开,李振藩手轻招,香气入鼻,嘴里念叨着“刚刚好!”,辛辣浓香的羊蝎子端上桌来。
李安看着眼热,嘴巴艰涩开口:“你平时都这么吃!”
李振藩一脸奇怪看着他,道:“你不这么吃?七分吃三分练,不然你那气力哪来的!”
李振藩给李安倒上杯茶水,李安起身去接。
李振藩举杯,笑道:“贤弟!为兄酒量有限,上次初次见你一时开心贪多几杯,这次就以茶代酒!我干了!你随意!”说完一饮而尽。
李安看着桌上准备的那坛酒,苦笑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好酒之人,就喝茶水吧!”
兔肉酥脆,笋片爽口,鱼头软滑,羊骨入味。
风卷残云,李安这几年有了灵谷对于凡俗口腹之欲的食物就没多大沾,眼下竟意犹未尽。
喝饱吃足,两人坐在木凳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李安掐着时间,心中只想早点与李振藩交手。
“大哥!”李安开口。
“来!贤弟!尝尝这果子!每年只有冬天才有!”李振藩指指桌上去而复返放在桌上的果蔬。
李安拿起一个,入口酸甜,没吃过的果子,别有几丝滋味。
果蔬下肚,又是缓了半个时辰,见着外头到了午后光线亮了几分,虽然依旧云层密布,让金乌透不过气。
屋内暖烘烘的,已经有点汗液流出。
李振藩起身,脱去身上藏青武袍,露出精瘦上身。
李安起身,解了黑袍,亚麻短袖着身。
李振藩俯身,脸贴膝,压压筋骨,背上肩胛骨耸起,又放松,再来几个左右腿踢到脑袋耳垂边位置,最后起身,双手握拳撑开,精瘦背部肌肉撑大,足足比放松的状态大了两三倍,远看如蝙蝠的肉翼。
身上噼里啪啦响起,精瘦肌肉每一丝如同被绷紧铁丝般拉丝。身上俨然热开出汗了。
转身脚尖轻点,错开,标准的硬桥大马沉好,脚尖着地,左手大拇指划了下鼻翼,右手向李安招手,说道:“外面风大!屋里都是我家当,点到为止!”
话闻之不由让人莞尔,可李振藩锐利的双目没有一丝玩笑。
李安两脚齐肩左右距离打开,一手护太阳穴一手护下巴,两人缓缓绕圈移动,眼神交错,手脚又轻微律动,一时屋外风声轻了。
李安脚踩到毛毯,脚下接触物摩擦力不同导致身体自发微调重心,就在这时,李振藩出手了。
李安眼睛微缩,好快!肉眼跟不上!
瞬间封死李安所有路数,右拳朝李安脸上袭来,赶不上!李安本能想躲掉拳头,但是李振藩更快。
拳风拂过,躲掉了?李安脑中闪过这道念头,右边脸颊传来火辣辣麻木的疼痛,脑袋晃了晃。
李振藩刚欲上前追击,余光看到李安下身稳当站着,心中一凛,没有贪功冒进。
李安见李振藩没有上前,暗道可惜!
右脸还是阵阵痛感,说来也奇,明明是右拳先至,李安也躲不过,却是右脸被攻击到。
李安神色凝重,不敢丝毫大意。
李振藩双足交替跳动点地,异常轻盈地绕着李安左右游走,宛如扑腾没有固定轨迹的蝴蝶。
李安起脚,梨步。
见着李安动了,李振藩神色不变,后腿刁钻截向李安膝盖处。
实打实的击中,李振藩接着另一脚弹起,高鞭准备给李安左脸来到脚刮子。
李安抢先挤了进去,原本脚背抽向左脸刚好的距离变成膝盖撞向李安护头的抱架。
没截到?李振藩当下否定,只能说想撬李安脚根子,截腿虽奇力道不足,也是李振藩对李安不了解,不过截腿注在隐蔽,时机的把握,要是为了加大力度导致暴露意图,反而不美。
李安欺身,莽牛甩鬓,腰胯发力,一阵天旋地转,李振藩直接被李安摔飞了出去。
李振藩空中调整姿势落地,滚了几番,迅速起身,除去身上皮肉擦身,并无大碍。
依然是奇艺的灵巧步伐,李安改变身体朝向正对李振藩。
几下交手,李安很严重地发现了自己之前一直忽视的弱点,准确来说自己一直没有特意去训练的。
莽牛功的犁地,被他拿来从来都是正前方这一条路线,蛇形的闪动也只有左方与右方,进攻方向太单一,很容易被人针对。
前面的胜利完全建立在李安敛息术的遮掩下,别人对他轻视三分,打斗缠斗的久,经验丰富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李安的弱点,击杀钟兴国也是因为李安实力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有双首魔蜥呼应,最主要还是钟兴国旧疾复发。
既然如此,李安踩地,木板的地面破裂踩出道坑。
李振藩看得眼皮直跳,这腿部力量,难怪截腿失利。
拳头刺向李振藩面门,李振藩错开闪到李安侧面,前臂一挂把李安力道方向带偏,连消带打,身子退后几步,才卸了李安怪力。前臂一晃,拳面砸向李安鼻子。
李安手臂发力,跟我较劲,李振藩的拳面当即飘到李安脑袋上方,李安手也不满,五指张开挤了进去。
李振藩见此,马上拉开,不出意外李安是要锁他。
两人呼吸有点急促,呼吸调整还好,脑子应对的有些疲了。
李振藩欺近,既然截不了你,那就。
脚狡猾截向李安膝盖,又是这招!李安也不惧。却是虚晃一脚,忽的起脚弹到李安面门上。
李安愣愣显然没反应归来,身体本能地诡异扭动,柔弱无骨般,脚踢空了。
躲过后,看着脚从方才脸的位置飞过,李安暗道好险。
原来李振藩最喜用的招式就是看你起脚截腿扰乱重心,看你不动伺机佯装截腿,实则声东击西。
脚下骚扰你,手上进攻。
手上进攻,又是一假一真。
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再配上他没有任何流派固定的传统招式,又好似涵盖了众多武术手法,可以从全方面攻击。
光是拳脚之间,李安就察觉到了每次出手细微的差别不同的风格。
李安不用神识,只靠练体的身体条件尚且吃不准李振藩,抓不到他拳影,何况其他凡夫俗子。
李安舔舔干裂嘴唇,有意思!
却见李振藩收了拳架,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
李安蒙圈,急了,怎么能不打!刚才一直是他在挨揍。
“你看看我家这地板,再打下去,我都没地方住了!”李振藩嘴角努努。
李安这才发现自己进攻发力时总会给屋子造坑。
脸上尴尬之色闪过,又有点不甘心,无奈收手,与李振藩打的颇为憋屈,问道:“你这是什么拳法,端的厉害,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一样!”
李振藩哑然失笑,说道:“我创的拳法,当然适合我。你也体验过了,截击对方攻击的同时击打对方,我称为截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