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不无遗憾地看着廖老者的离去,心事重重地回了府中,显然廖老者说陈庆近日不宜出行的事让他心怀疙瘩。
廖老者沿路走去,步调舒缓,看着祥和氛围的小镇,心中还是暗赞陈老爷行事之善。
官府本职是维护治安和朝廷统治,富不富裕、百姓生活质量好不好,倒是其次。
停在药馆前,看着三四个病人有序排队,搭脉的老者被病人挡住看不真切,一边坐着的药童啪嗒嗒利索地拿算盘来算,等大夫递过药方,急步走到后头,不大一会儿,拎了几包中药出来给病人。
廖老者看着那神采奕奕的朱大夫,脸上露出笑容,也不进去打扰,站在外头等朱大夫给病人看完,才进了药馆。
准备收拾的药童抬头,看着站在桌前的廖老者,问道:“老人家,可是来看病的!”
廖老者摇摇头,笑道:“是来找人的!”
药童一怔,后头洗净手的朱大夫问道:“谁来了?”说罢,掀开帘子,正巧与廖老者视线对上。
“是你!”朱大夫吃惊道。
“是我。”廖老者点头道。
“四十多年未见了吧!”朱大夫看着鹤发童颜的廖老者,唏嘘道。他很清楚廖老者比他大了十来岁,将近八十高龄。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老的算慢了,看到廖老者反而有些失态了。
“是啊!看到你,恍如昨日!”廖老者也跟着感慨。
“你出去买些好菜来,顺带带小坛酒。”朱大夫吩咐药童,药童一惊,他照顾朱大夫二十年,十分了解朱大夫,这位是滴酒不沾的,进来的老者是谁,竟有这么大面。
脑中想着,脚下动作不慢,向廖老者施了一礼,赶忙出门去买去了。
“这是你学生?”廖老者看着年轻的药童离开,眼中追忆之色闪过,道,“和当初的你一模一样啊!你内人呢,还好吧!”
朱大夫摇头,道:“那女人,早分了。”引着曾老头进了院子,两人坐下。
朱大夫给廖老者倒满一杯水,二人谈论起以前之事,甚有几分滋味在心头。
几十年前,朱大夫一如现在的药童,在廖老者的父亲手下当名药童,离这小镇也有千里之远。
廖师是当地有名的医师,受村民尊敬。养有一子,也是颇有其父之医风,医术更是得了廖师真传。
朱大夫在廖师手底下做事学医,也是兢兢业业,刻苦用功,所以当地人也对廖师的药馆有着“一馆三大医”的美誉。
廖师虽然十分重视对其子的栽培,但是其子婚姻已定,不用他过多操心,他也准备过个几年退下将医馆传给其子。
至于朱大夫,他也留了笔钱财给他,等他学成,供他开个药馆。婚姻之事,早有媒婆旁敲侧击来找他,朱大夫也是听咐廖师安排,打算娶当地贤良女子过门。
乍一看,幸福美满。
起料转秋将入冬之际,一种怪病接二连三在村民身上爆发,四天之内得不到救治,人就一命呜呼。
廖师家也没能幸免,先是其子之妻、儿卧病在床,后是廖师也出现了症状。
一前一后一周内,其子接连送走了妻儿与父亲,莫说他,就连朱大夫都是伤心万分,对于当事人,那又是何等的悲痛。
其子草草处理后事,就马不停蹄地处理这病,终于发现问题出在水源。通过一个月的努力,总算稳住了病情,保下了大部分村民的命。
村民为了感谢廖大夫,也就是廖师之子,打算特地第二天为他摆酒设宴。
前日当晚,廖大夫收了他妻子灵牌,说出让朱大夫措手不及的话,打算不再行医,去寻一道馆修道。父亲的药馆就留给朱大夫打理。
朱大夫急了,廖师的药馆是留给廖大夫的,他继承,名不正言不顺,被人诟病不说,这次重疾,也是廖大夫解决的。
廖大夫看出他顾虑,拍拍朱大夫肩,说其父的医术你我都得了真传,我既然要走,你便留下,也好让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心安。说完就离开了。
朱大夫看着屋内供着的廖师灵牌,沉默不语。
按照约定,娶之前谈妥的女子过门,朱大夫就在廖师的药馆行医二十年,期中经历了与妻子不合,分开后,终于下定决心,见廖大夫不再回来,将药馆变卖,赚取的银子绝大多数分发给村民,自己留了些盘缠远走他乡。
至于药童,也是朱大夫在路上机缘巧合遇上一对病危夫妇,勉强延续了一些时间后,对方将四五岁的药童托付给他就归去了。
后事便是朱大夫带着药童在异地重新开始的十来年。
而今廖老者,自是当初的廖大夫,朱大夫听他讲了游历四方,见过不少达官显贵,都把他当座上宾,一生奇遇趣事不断,朱大夫见廖老者不受当时之事影响,也是替他高兴。
“拜拜廖师,他老人家灵牌我一直留着!”朱大夫指指自己的屋子,问道。
廖老者轻轻摇头,道:“尘归尘,土归土。入了道门,过往不念了。”
朱大夫只得点头。
廖老者看着挂在偏房外头的衣服,问道:“你药馆里还有第三人居住?”
“哎!一个专院来的医科生,来我这见习!”朱大夫叹了口气,廖老者也知书院等朝廷在兴办之事,不再多言。
没多久药童就买好菜回来了,规规矩矩给两老倒酒。
才刚吃,偏房门开,李一从中走出。
廖老者眼睛扫过李一,“咦!”
龙行虎步,不是常人路数。帝王将相的命,不是人人有之,怎么会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上看到。
身负此命的早展露头角,他刚一瞥,埋头弯脊,是个必定劳苦、怕事之人,前后如此矛盾,让他惊异。
“这是在你这见习的学生!”廖老者来了几分兴趣,问道。
“是的,他叫李一。”朱大夫点头。
李一也看到了两老,即便不知道廖老者是谁,还是向他们点头,视作招呼。
“叫他过来坐坐,一块吃吧!”廖老者道。
朱大夫不明就里,还是叫来李一。
李一坐下,药童就尴尬了。
给朱大夫、廖老者倒酒还行,李一这家伙。他鼻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你也坐!”朱大夫一指边上一凳,药童坐下。
正廖老者与朱大夫相对,李一与药童相视。
李一不作声,看也不看药童只顾自己来吃。
廖老者越看李一越是奇怪,完全两类人的命理,偏偏好似被一股大手强行揉蹉到一块,处处疑,哪都怪。
“光喝酒没趣,不如给你看个相!”廖老者开口,对朱大夫说道。
朱大夫哑然失笑,道:“看我做什么,能保持现在之状,安稳到死,我就心满意足了!”
廖老者不再言语,朱大夫确是个安稳的命,除了命中没个长久好姻缘外。
“给他看看吧!”朱大夫指了指药童,药童报出生辰八字,满脸期待看向廖老者。
廖老者一算,再细看药童之相。
心中又是一惊,天灵上一道青中透红之气缭绕,青即黑,指恶事,透红就是有血光旨意。
怎的与陈老爷那浪子如此相似,只不过到了药童中还带血光。
廖老者是知朱大夫生辰的,也来看朱大夫。
朱大夫天灵上也有青气缭绕,不过十分稀薄,想来生活只是出了些变故,不太影响现有生活。
“怎么样!”朱大夫喝完酒,放下杯来问。
廖老者沉吟一会儿,开口:“行医者不仅要学医术,还要学医者仁义大度之风。小子,好好跟着朱大夫学习吧,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药童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点头。
廖老者转向默不作声的李一,道:“老头子也给李小友看看?”
李一报出八字,廖老者跟着八字之数,终于能够好好看李一之相,再入目,心神震颤。
浓郁到化不开的红光充斥了眼珠,红光分出数道线,几条粗的通向院外,细的缠在药童身上。
浓眉小眼,豪气干云,又暗藏蛇的阴毒,此乃枭雄之相。丰唇紧牙,是个欲望重且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能吃苦中苦的表现。
然而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红光,廖老者举棋不定,那红云一分,里面之物可见。
惺忪吊睛大虎,这小子属虎,又是日出刚醒时分,没错了。
虎后有一困在囚中的赤鬓棕牛,双目是暴戾红光。
棕牛后一道赤色虚影若隐若现,似龙似芝,不甚真切。
最后一转,廖老者冷汗直流。
“廖哥!”朱大夫使廖老者得以挣脱,怔怔发呆。
“没事吧!”朱大夫看着一下脸色苍白的廖老者,关心道。
“无妨!”廖老者不敢细看李一,盯着李一胸口道,“李小友的命理模糊,老头子技艺不精,让您见笑了!”
朱大夫奇道:“竟有你看不清的命!”
廖老者苦笑道:“当今天下,人何止千万,一人一相,众生之相,看不清正常,只是有没有遇上的问题。”
李一摇头,起身告退,出门了。
朱大夫听着廖老者说话怪怪的,又被李一离开分去了注意,也没在意。
眨眼过了一个时辰,廖老者起身告退。
“这么早走?”朱大夫错愕,还想挽留廖老者住几日。
“云游四方,野惯了!日后有缘再叙吧”廖老者拱手。
“我送送你!”朱大夫当即起身。
两人走了一段路,廖老者道:“朱栎,你那学生只怕这几日会有大祸临头,虽不足死,但你要时刻小心,能帮则帮,不能帮,就别引火烧了自己!”
“嗯?”朱大夫不知廖老者提的是药童还是李一,一时有点迷糊,什么大祸?
廖老者不再多言,出了镇去。
走的远了,情不自禁加快脚步,逃难似地跑着。
跑出两三里路后,靠着一树喘气,疲惫不堪。
想到最后看到场景,仍是不住后怕。
最后一转,是一片残肢血海,惊鸿一瞥,足有数十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