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阴云凉风小雨,稀稀拉拉有一阵没一阵下着,浇灭了庙内的火。
李一被惊醒,感受着雨后带来的凉意,和庙内的狼藉荒败,不语。
将黑铁棍横在大腿上,闭目盘坐。
赤色灵力安静地在体内一趟又一趟地走完周天,李一深陷其中,也跟着灵力游走。
内窥得肉身一角之奥妙,对外则是气息突然跌落,一如周边桌椅等死物般艰涩难明。
脑中一股微弱的无形波动掀起涟漪,不断叠加,如涨潮之浪水,最后,闻得一声脆响,似破壳之声,闭目能视庙内大小之物。
是为神识外放,练气七层。
比之目力,清晰数倍。
这就是师傅所在的世界么!李一浮想联翩,杀了武社的人后,胸口一直压着的大石落下,念头通彻。
此刻回想起李安教给他的七诫,陷入沉默,早已破了七七八八。
一抹白光刺来,李一禁不住睁眼,才知自己一个打坐,从半夜熬到了天明。
骄阳升起,束束光柱落到庙内,给阴暗潮湿的香火庙带来一丝明亮。
轻微细响,一只老鼠从洞里爬出,翻找着昨夜的酒菜。
李一看向禁闭的大门,目光锐利,似能穿透,望到更为遥远的地方。
没过多久,密集的脚步声和低声议论皆被神识捕捉。
蹑手蹑脚地围住了庙,大门外有数十人严阵以待。
是该了结了,李一怅然。
持棍一跃,轻轻落地,迈步向大门走去。
大门里头开了,李一走出,屋外人始料不及。
尽是清一色官兵,拿着精良兵器,眼中带有几分忌惮与一丝恐惧之色。
“李一,你可知罪!”柯城官府的那位大人道。
“慢着!”人群中一人发声,满头大汗挤出一人,赫然是专院院长。
李一现今还算专院的学生,身为院长难咎其职,向官府大人颔首后,不敢上前,站在官兵后,对李一说道:“李一,如有误会含冤处,一五一十与我说,等尘埃落定,一切难题!”
李一将黑铁棍向前一抛,引得官兵退避,沉闷声响,定在地上,众人大吓。
李一笑道:“戏水楼与彤乡之祸,皆出自我之手,无他人参与,我李一一人做事一人当!”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认罪了,却仍不敢向前。
几名官兵被推搡着拿着几十斤重的枷锁,手脚链上前,见李一并未反抗,稍作放心,准备给他铐上。
“大人!等等!”一旁幕僚忽而开口,低声对大人道,“此子气力了得,不可以常人度量。我怕这四五十斤重的枷锁束他不得!万一其中有诈,路上发起疯来!”
旁人点头,言说有理。
“那依你之意!”大人说道,幕僚眼中闪过几丝算计,道:“容我试他一试!”
幕僚当即对李一说道:“既然已束手就擒,区区枷锁只怕耐你不得,你如何让我放心!”
李一皱眉,道:“你欲如何?”
幕僚道:“这简单,拿几寸长的骨钉穿了你双手,再缠上四十九斤的链子!”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
幕僚说的委婉,实际就是他要断了李一的手筋。
两方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李一没沉默多久,道:“可!”
幕僚听了有戏,道:“李少侠果然非常人也,气度不凡。既然如此,双足也这般处置!”
李一沉默,官兵取了两对骨钉上前。
“且慢!”
官兵吓得手一哆嗦,又是谁。
但见来者龙行虎步,剑眉星目,青袍皂履,别有一番气概。
看到李一被官兵围住,暗道为时未晚。
“你又是何人!”幕僚看着来者,问道。
那人道:“常在九华山上住,世人皆称过江龙。”
“是你!”幕僚诧异,一边官府大人显然也听说过过江龙的名号,拱手客气道,“不知道李武师来此有何贵干!”
李振藩擦了擦额头细汗,他可是昨夜听闻李一在戏水楼干出的大事后,一刻不停夜走山路赶来彤乡。
自上次江水之事,李安了无踪影,李振藩常去江边问遍过路舟船,却连个尸首都没下落。
眼下听说了赤眼豺名号,不正是当初李安跟他提及的万一自己有事离开,让他多加照应的弟子么。
李振藩客气道:“江湖之辈口口相传的些许名号,惭愧惭愧!”
转而又道:“我实际也是为这小子而来!”
众人看看李振藩,又看看李一,两人都姓李,下意识展开些联想。
李振藩无奈看向李一,捅的事太大了,实在难保。
见人群里专院院长也在其中,对他说道:“此子系你院下,以往出现问题,都是先由专院管治,等上头拨下官文,再做处置!”
院长犹豫,明显不想揽这活,道:“此子捅的也不是寻常小事,小小一专院,又如何能压他住!”
李振藩只好拿出杀手锏,道:“院长此话差矣!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可知他是谁人弟子!”
院长一怔,众人也错愕,又觉正常,这么变态的家伙,总不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各类武艺,肯定有师傅教他。
“我看档案,这小子学过宏家拳一年多时日!”幕僚咳了咳,道。
“一个小小的宏公,登不得台面的地方乡村拳种,能教出这样的弟子!”李振藩似笑非笑,对院长道,“院长,要不要我提醒下你,他曾化名姓姜!”
院长神色登时大变,立马想起那晚李安探访时神乎其神的手段,目光落在李一上,难怪这小子有诸多不寻常之处。
“大人,依照规定,此子确实需要在专院柳职七天后,再交由上头下来的官文进行交割!”院长对官府大人道。
官府大人对李振藩与院长口中的那人有了强烈好奇,院长也算朝廷体制内,只不过所属部门不同,两者没有过多纠葛,真要轮官职大小,不比他一地方官员差,尤其是背后有不少已经在外的学生,不乏有能力之辈,也不好恶了他,道:“院长要按规矩办事,我自当无妨,关键是谁人能看管的了他!”
院长一愣,是啊!李安不说,光是李一这样的凶徒,起码需要数十官兵严防看守,总不能抽了柯城的兵全押在李一身上吧。
李振藩见有戏,开口道:“这有何难!我来看管即可,如若不放心,派个人与我即可!”
幕僚道:“李武师小龙之名,流传已久,可是此子……”
李振藩心知幕僚看轻他,怕他自大,上前握住那碗口粗的棍身,道:“你知这棍有多重!”
“这!”幕僚语塞。
“八十一斤!”李振藩低喝,举重若轻,将黑铁棍拔起,单手甩于背后。
莫说众人,李一也被震住。
“那就交由李武师了!”官府大人开口,官兵井然有序地将拿着兵器,将李一团团围住,送入囚车。
官兵纷纷上马,骡子拉着囚车。
李振藩拿着黑铁棍,脸不红气不喘地徒步紧跟。
院长未上马,低声道:“说是七日,但我最多保他三四日。那人已许久没了踪迹,若是来迟,出个差池……”
李振藩道:“我自会与他说!”院长放心,上马远去。
行至一半,囚车内盘坐的李一突然开口:“你与我师傅认识!他在哪!”
李振藩看向李一,叹了口气,道:“回去再说吧!”
众人远去,彤乡内的村民方才慢慢探头。
有人斗胆探头瞧庙内之景,马上就地呕吐。
“得马上把尸体烧毁,不然要出疫病!”村里仅剩老人道。
村民忍着胃液翻滚,妇女拿来清水,男人把尸体往外搬。
不巧有人碰掉了盒子,雪亮的银子落地,顿时吸引了众人视线。
几人四处瞄了眼,见没人注意,悄悄分刮了,打了个眼色,积极地找寻起来。
一人抬着一肥胖尸体,没抓稳,尸体手上戒指滑落,一看价值不菲,原是王德发尸首,不动声色收到兜里,却被那几人看见。
几人将他堵住,道:“拿来!”
“什么?”那人慌道。
几人不由分说上前要搜,“你给我松开!”那人推搡,男子身上银子落地,其他搬尸体的人手上动作一顿,一股难言气氛弥漫。
“那是我发现的!”庙后头传来争吵,几人争夺宏庙公留下的紫檀棍。
在场宏家子弟眼直了,紫檀棍的意义没人不晓。
正巧宏公已死,嫡系也断了根。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要选个新的宏公出来!
“啊!”一声惨叫,一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贯穿自己的一把刀,看向背后偷袭那人。
那人骂道:“早看你不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偷我老婆的事!”
有人开了个头,一下乱开了锅
人人喊杀,凝固的血块又被新鲜的血液覆盖。
话分两头,
距此极远处,出了浙府,隔了足有五六府,却是天子脚下,京师顺天府。
威严壮观紫禁不提,一相近楼宇内,处于最上方九楼楼阁中,一男子盘坐其中。
吞吐纳气,背后出现浩瀚复杂星图,任意一点白光即为星辰,流露而出的气息就有毁天灭地之威。
头顶楼宇无顶,也是一副星图,与男子身后星图交相呼应。
一抹耀眼赤光在头顶星图一闪而逝。
“嗯?”男子睁眼,眼中沧桑之色浮现,刚才星图上有一丝异样让他从打坐中惊醒。
身后星图隐于体内,食指一点头顶星图,星图变化,往前逆转。
没有!男子不信,抓起地上一罗盘,又复推衍,仍旧无所获。
奇了!男子脸色浮现郑重之色,竟然可以屏蔽推衍,层次不低!食指挤出一滴血,落于罗盘上。
罗盘星光大放,终于定格在一条赤线上。
男子点头,又继续往深推赤光来历。
没过几息,面色大变,气息不稳,一口血液吐出,头顶星图破溃,楼宇大阵警报,惊得楼内人看向男子所在。
“祸星!祸起江南!”男子低声喃喃,想着赤光内看到的景象,不再犹豫,消失于楼阁内,朝紫禁城内赶去。
七彩艳丽迷瘴外,一些山夫看着不断回缩的雾气,和露出的山林,皆不开口。
“爷爷!为什么雾气少了这么多!”一小孩吃着野果,看着远处浓密的七彩迷瘴道。
“爷爷也不清楚!蜃神大人连修行者都敢吞下,又岂是爷爷能所想!”年纪较大的山夫溺爱地拍拍小孩的脑袋。
“今时不同往日,雾气回缩的厉害!以往针对修行者,只要稍稍入内就没了影,我们凡人还能根据路标走出来!现在那雾气浓的……”旁边几人唏嘘。
那山夫点头,道:“回头和相邻几个村打个招呼,这段时日就不要乱走动了,虽然雾气回缩厉害,有不少好东西露了出来,终归人心里头不踏实!”
几人点头,不再看七彩迷瘴,钻入林中。
浓密的七彩迷瘴内一处,李安趴在双首魔蜥背上,一人一兽五官上皆有源源不断的雾气相连,昏迷不醒。
里头半米处,就是柯城热闹的街巷之景,里边人一如既往生活,两者之间像有无形隔阂分开,互不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