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最近怎么去这么早？”妈妈把牛奶装进我的书包。
“最近同学去的都早。”
“把伞带着。”
“不带了。”最讨厌家里那把的雨伞，笨重且不能折叠，撑开后颜色夸张还印着扎眼的广告。
“天气预报报的有雨。”妈妈把伞硬塞到我的手里。
我习惯性的扬起头。
晴天。都十月了，哪还会下雨。
[ 2 ]
日子依旧像往常一样，只是不再匆忙。我也早已习惯这种早到的感觉，不用再为迟到而着急，还可以单独和别人多聊几句。
比如：
“早啊，董以谦。”蒋南正和吴哲、潘阳坐在走道的两边，看着一只橘猫吃东西。她的饭盒打开着，见我来，主动打了声招呼。
“早。”有一点失望的是，旁边还有吴哲和潘阳。我总是这样，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做到谈笑风生，而人多了就变得腼腆拘束。
橘猫似乎很饿，狼吞虎咽吃的很急，突然呛到了。蒋南紧张地摸了摸小猫的后背。
“芒果，慢慢吃，别噎着。这两天放学早，晚上没人喂她，该是饿着了。”吴哲轻抚着它的头。
“芒果，是你取的名字吗？”蒋南问。
“我也不知道是谁取的，不过大家好像都知道她叫芒果。可能因为是一只橘猫的缘故吧。高一那会儿咱班在一楼，芒果经常偷偷溜到教室里，躲在暖气底下不肯走。那时候还是一只刚断奶的小猫，现在已经出落成一只大美女了。”
“哈哈。一只大美女，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姜雪风风火火地从教室外面进来。
“哇，芒果。想死姐姐了，都长这么大了，来让姐姐抱抱。”芒果只是低头吃着爪子底下抓着的食物，并不理会大家，也不肯被抱。
“芒果什么时候进来的？都好久没有看到它了。”渐渐的教室里面的人多了起来。大家围在芒果的周围。
“都回座位吧。”教室渐渐安静下来，老师的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面孔。
“这位是省作家协会的刘砚老师，在今后的一个月时间里，他将会和我们大家一同学习、生活在一起。掌声欢迎！”
[ 3 ]
一整节的生物课，蒋南都在和吴哲传着纸条。我只是机械地记着笔记，望着黑板上的细胞核、细胞质、线粒体、叶绿体那几个枯燥的名词发呆。
课间。我擦完黑板，锁好教室的门，挟着音乐课本上楼来到阶梯教室。望着教室后半边桌上早已摆满了占座的书，放下课本坐在第四排的中间。
“一班那些货，每次都早早把后面几排全占了。老娘下课就赶过来了，才占了个第五排。”教室里面陆续有人进来，女生们坐在了我的后边，原来第五排的座位是她们占的。
“啧啧啧，你看咱班张旭扬和李倩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在第一排。第一排都没人，就他俩。”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那老巫婆不老夸李倩歌唱的好吗。”
“我真受不了那个张旭扬，每天晚上他去打球，李倩都自己拎着两个大书包在一旁等他。为了和他在一起，李倩都不跟咱班其他女生来往了，我真不知道那个张旭扬究竟哪好。”
“人家愿意呗。”
“姜雪你笑什么呢。”
“笑死我了，上节课付川跟我说，上节课他看小说被班主任没收了，已经是这学期的第十本了。刚刚又发信息说，他课间去办公室把书偷回来了。这不上午最后一堂课了么，他还说要赶紧看完大结局午休再还回去。我说你偷都偷了还它干嘛，他跟我说做贼也讲诚信。最近这周咱校不是宣传诚实守信吗，笑死我了。”
“你们俩这么多信息，不怕你妈妈发现啊。”
“我这不是舍不得删么，反正设了密码了。上周末，我把我们发过的信息从头看了一遍，像过电影一样，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了似的，其实看看日期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喏，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发的信息。”
“——真的很报歉，听郑毅说你昨天在等我，我队里有急事先走了，今晚放学可以请你喝杯东西么。”
“抱歉的抱都打错了。”
“哎嘛，我都没看出来。”
“又是一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人。”
“去你的吧。”
“是咱们去省体校看他们打球的那次么？”
“对，就是那次。那天我等他等到很晚。终于等到他们打完，和他走了一个碰面，我跟他讲话他都没有理我，头也不回的就走了。那天晚上我心情超级失落，心里面空了好大一块，好像人生都失去意义了。我想我真的一点魅力都没有么，主动打招呼哎，存在感居然这么差。不过当时确实紧张了，声音有点小。”
“噗呲噗呲。老巫婆站在讲台很久没说话了，估计是要发飙了。”渐渐的，教室里面才安静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继续说啊？觉得音乐课不重要，让你们班主任向学校申请取消。不喜欢上的，现在就可以走。一届比一届差，我教学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你们这种学生：前两排齐刷刷的空着，男生女生成双入对的挤在后面，怎么那么不嫌害臊！后两排的，都给我坐到前面来。女生坐第一排，男生第二排。”
“上个音乐课还搞这么多飞机，高考又不考。”
“你们说这老巫婆都那么大岁数了，整天穿的那么鲜艳。脸从来都是擦的漂白，还涂个烈焰小红唇。”
“更年期都更了这么多年了，我想知道她老公平时是怎么忍她的。”
“我就想知道咱们中午吃啥。”
“靠，你这一说我都饿了。”
[ 4 ]
“带了一份薯条给你，还有你说的辣番茄酱。”午休了，吴哲提着两个汉堡王的袋子，拿出一盒薯条放在了蒋南的桌上。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的，你还真去了。”
“主要今天是郑毅说要吃汉堡王，我就顺便给你带了点。”
“什么情况？吴哲你去买汉堡王了居然都不告诉我，突然想吃霸王鸡条了你说怎么办吧。”
“鸡条是郑毅的，要不我的鱿鱼圈给你吧。”
“不要鱿鱼圈，我就要吃鸡条。”
“你不是最近午饭都只吃水果的么，还吃炸鸡条不怕肥死你。”郑毅甩着手上的水走进教室。
“我就要吃炸鸡条。再说了，我有那么肥吗。”
“嗯哼。”大家清了清喉咙，都故意望着其他方向。
“其实我就是脸大了一点，有点婴儿肥而已。你们看蒋蒋就是占了脸小的便宜，其实身上还挺有肉的。”说着她上去掐了一把。
“我都没来得及审问你们两个，上午传了一节课的纸条不说。吴哲还给你带汉堡王，都不说给我带。什么情况，快如实招来。”蒋南怕痒，一个劲儿的求饶，姜雪依然不依不饶的抓着她的痒痒肉。
“咔嚓！”相机快门的声音。大家赶忙收住笑容回过头。
“刘砚老师。”
“刚刚看到你们每个人的角度都非常棒，我就忍不住按下了快门，留下了那不经意间的美好。真的很羡慕你们现在的年纪，爱笑、爱闹。回去我洗好了给大家每人一张留个纪念。”
“谢谢刘砚老师。”
“别叫老师了，其实我大不了你们几岁的。咱班同学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能介绍一下么，吴哲、郑毅、姜雪我都认识了。”
“这是蒋南、王晗、董以谦，吴哲的同桌潘阳。这边第二排的是我们班的班花张晴，她后边的是孙苗苗、陈宇。倒数第二桌的是张旭扬、李倩。靠墙这边的是李岩。墙角那个傻大个是马亮亮……”
“上午陪你们上了一节外语课，没想到你们老师居然是陈礼丽。”
“刘砚老师，哦不，刘砚哥哥。你们认识？”
“当年你们陈老师可是十三中的校花呢，我们那届哪个男生不认识。”
“您高中也是十三中的？这里面有故事，给我们讲讲呗。”
他笑而不语。
“这次能回来，我特别感动。昨天接到韩校长的电话，都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他还记得我。我上学的时候偏科，所以学文了。韩校长那个时候教我们班数学，我数学成绩是最差的，上数学课看课外书经常被他没收……这次本来想拜访一下当年那些老师的，很可惜有的刚刚退休，有的已经调走，还有一位已经过世了。我最想见的王力老师还在，你们知道王力老师么。”
“知道，听文科班同学说过。特牛掰，是十三中唯一一个特级教师。”
“当年他也是全省最年轻的特级教师，好多省重点都想挖走他呢。王力老师一直都是我最尊敬的老师，他对我的影响特别大，他带我们班的那两年，我学到的东西受用终身，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做他的学生。从王力老师那回来正巧碰到刘正老师，没想到现在已经当教导主任了。我上学那会，他刚从省队退下来，在这当了体育老师。那会我放学经常跟他一起打球。他那个时候才30岁，每天都穿一套红色的运动服，看着倍儿精神。现在已经胖的不像样了，也换上西装了。”
[ 5 ]
窗外突然阴云密布，几声闷雷过后，天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学校临时取消了下午的课间操。
“早上还是大晴天，我和蒋蒋都没带伞，要是真下起来可怎么办呀。”姜雪望着窗外。
“你没看天气预报么，中到大雨呢。”王晗说。
“没有哎。你也带伞了？你跟董以谦真不愧是同桌。”姜雪说。
“起风了，马上要下雨了。”蒋南轻轻地说。
“还说放学陪付川去买钉子鞋呢，只好明天了。”
“那明天你还出去自习么。”
“当然去呀，要不我怎么出门。我妈现在看我看的特紧，明天一早我爸开车送我过去，中午我妈还得来给我送饭。我只能下午偷着跑了，晚上我爸来接我之前我还得赶回来。”
“你们周末都去哪自习？”我问。
“去省图。”
看着我欲言又止，姜雪猜出了我的意思。
“你去的话让吴哲带你过去，我们不和你们男生坐在一起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女生的尖叫，教室里面的人都起身望向窗外。我和蒋南赶忙关上窗户，暴雨倾盆而至，玻璃上的雨帘瞬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雨这么大，看样子一时停不了，一会估计车也不好打。”蒋南忧心忡忡的望着窗外。
“靠，我爸竟然挂我电话，发信息说正在开会，不知道几点结束，你们说我是亲生的么。怎么办呀蒋蒋，怎么办呀王晗。今晚是不是回不去家了呀。”
“要不我送你俩去车站吧，不过我这个伞有点小哈。”
“王晗，你那个伞也就装得下你自己吧。咱仨人呢，不都得成落汤鸡了。”
“你们拿我的伞吧，我家离得近。”我说。
“那怎么好意思啊。雨这么大，你就甭管我们了。实在不行我和蒋蒋去汉庭开一间大床房。怎么样啊小妞，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哟。”
“咦，姜雪你有没有正经的。”
[ 6 ]
放学了，我提着伞和一群没带伞的人站在教学楼门口。原本想蒋南和姜雪也会出现在门口的，我正好把伞借给她们，可是等了许久都没见她们下楼。
“董以谦，怎么还不走，在等雨小么？”
“嗯。”
“那我先走了。明早九点，在车站等我就行。”吴哲披好雨披便离开了。
我不时的望着后面，直到姜雪和蒋南出现。雨已经小一些了。
“董以谦，你怎么还没走呢。”姜雪说。
我望着她们。
“你……是在等我们么。”蒋南很小心的问我。
“雨比刚才小了，我正好顺路送你们去车站吧。”我看着蒋南。
“太谢谢你了，姜雪爸爸开车来接我们，还要等一会呢。你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又下大了。”
“好。”
“那你们注意安全。”我又回头嘱咐了一句。
[ 7 ]
——到家了吗。
估计她可能到家的时候，我发出了那条放在草稿箱里很久的信息。接着又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复。
——刚到家，有事？
——你明天去自习么。
——去，和姜雪一起，你也来吗。
——我也去，我约了吴哲，跟他一快去。
——嗯，我的鞋子都湿了。要刷一下，先不和你聊了，明天见。
我敲了一行字，又全部删除。敲了另外一行，想了一会。只留下三个字：明天见。
翻开日记，我发现我的生活里面多了一个人，我总是会不经间的提到她。生活也似乎不再那么平淡，平淡到只有学习。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