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又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什么呢。”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冒了出来。
“我告诉你啊,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别一天到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和你爸起早贪黑的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你好,为你将来能考上大学吗。你看看人家吴哲成绩怎么就那么好,每次家长会老师都表扬,多跟人家学学。”
“妈,零用钱没有了。”
“怎么花的这么快?多给你10块钱,中午在外面吃点好的,不许乱花钱啊,水果也带着。”
“哎呦,不带了。跟吴哲约好九点钟在车站等我的,一会迟到了。”
[ 2 ]
周杰伦全球巡回演唱会,11月18日。
九点十分,吴哲还没有来,我独自望着公交车站的广告牌发呆。
“董以谦。”隐约听到了姜雪的声音。我回过头,她正和蒋南朝我这边走来。“吴哲刚刚来电话,说你电话打不通,让我带你过去,他晚一点再来。”
“啧啧,全市的公交车站台都贴了广告。”姜雪上下打量。“周杰伦的演唱会你这个铁粉是不是一定得去看呀。”
“票应该很贵吧。”我有些不舍的回头望着广告牌。
“哎呦,喜欢就去呀,不要在意钱的问题了,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学生证你带了吧?”
我点点头。
“一会进了省图,你先去一楼右手边的服务台,办一张读者卡。你要是不借书就别存押金,办好卡之后上四楼左转,我和蒋蒋先去占座不等你了。”
[ 3 ]
我拿着读者卡上到四楼,里面已经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一时根本找不到姜雪她们在哪。直到姜雪站起身向我挥了挥手,用唇语说了局喂。
“怎么就你们俩个呀。”
“嘘,小点声。都放鸽子了,潘阳和张晴说来,到现在还没来。吴哲他们也没来呢,估计你们男生今天都鸽了。没位置了,你就坐在我们对面吧。”姜雪小声说着,起身拿起对面座位上的书包。
“人好多啊。”我环视四周。
“可不是,你再不过来,一会这个的座位也保不住了。总有过来问对面有没有人的,放着书包还问,怎么那么讨厌啊,长得帅坐我对面还行。”
“这么说,我长得一定帅喽。”
“去去去,挺老实一人,跟着郑他们都学坏了。”
就这样,我坐在姜雪和蒋南的对面。姜雪时不时的看看手机,然后拿给蒋南看,窃窃私语。我偷偷望着蒋南,她时而低头做着作业,时而跟姜雪凑到一起,时而和姜雪一起笑得十分开心。直到她发现了我,目光短暂相接,我触电般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她,但余光却还是留在原来的方向。
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在意对面的她。
“吴哲。”姜雪轻轻地说了一句,她和蒋南望向我的身后。我回过头,吴哲正笑岑岑地站在我的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地方坐了。”姜雪说。
“没事的,我呆一会就走了。这个给你们借来了。”吴哲晃了晃手中一个精致的硬壳笔记本。
蒋南和姜雪激动的接过那个花花绿绿的本子翻看,如若珍宝。
“你还特地为了这个跑过来一趟?”姜雪用胳膊肘故意碰了碰蒋南。
“原本今天就打算过来自习的,所以才跟人家约好把手稿带过来的。结果我爸那几个老同学临时起意,搞什么聚会,还非要带着孩子。无非就是显摆谁家孩子竞赛得奖了,谁家儿子考上省重点了。我呆着无聊出来透透气,正好都在开发区,离着又不远,就过来了。你呢,不是说今天解放了,要跟付川出去的么。”
“别提了,本来今天我爸他们老领导的女儿结婚,我妈也一起去参加去婚礼了,没人管我的。结果付川的一个学长去北京集训,他们队友和教练去机场送行了……哎。在这说话不方便,楼下老地方吧。”
“董以谦,我们下楼了,帮我们看着点座位别让人占了。”
我点点头。
[ 4 ]
“挺用功啊你,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姜雪和蒋南在后面拍了拍我。
“手机静音了,没看到。”我抬起头,周围不知不觉空出了好多座位。
“走,吃饭了。”
“去哪儿吃?”
“苏式牛肉面、李先生、吉野家、肯德基还是麦当劳?”
“都行。”
“要不麦当劳吧,有日子没去了。他家的背景音乐不错,每次去都能听到很多好听的歌,最近忙着功课都不知道有什么新歌,觉得自己好out。快走吧,再等一会没地方了,周末这个点儿人超多。”
[ 5 ]
推开门,店里面排了好长的队。
“靠,人这么多。快!那边有人吃完了,我们俩个去占座。你帮我们点:一个巨无霸、一份麦乐鸡、一个麦辣鸡腿堡、我的可乐不加冰、蒋蒋的奶茶不放珍珠。还有一份大薯、多要两袋番茄酱。能记住吧?我看董以谦都晕了。快去排队吧,一会发你手机上。”
“辛苦啦,董以谦同学。”
我端了满满的一盘回来。
“当当当当。”姜雪在桌上码了两摞奇怪的纸牌。
“啊?这是什么?”
“塔罗牌,跟你说可灵验了。虽然只是初学,但我觉得我已经可以洞悉一切,预知未来。怎么样,给你算算呗。”
蒋南放下手里的小说手稿,笑着说:“她都研究两天了,你就让她算吧,不然她不会放过你的。刚才吴哲就来那么一会功夫,她都硬逼着算了一把。”
“好吧。”尽管我说出了无可奈何的语气,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
“我就知道董以谦最好了,不像吴哲那个老油条,不说他了。这个牌阵是专门算爱情的,比较简单不用切牌,按照顺序依次揭开上下左右中间这五张牌就行了。我们开始吧。”
我按照姜雪的指导摆好了牌阵,然后翻开第一张。
“第一张女教皇逆位,它揭示的是你当下的心态:你的内心过于封闭,性格有些被动,即使遇到心仪的对象也不敢主动追求。在这场感情中你会选择暂时的离群索居,经过内心发展之后,再度回到现实生活。”
“第二张愚人正位,它表明你当下的状况:你憧憬着童话般浪漫的爱情,很容易坠入爱河,而你即将遇到的是一个喜欢自由生活,不愿被死板的计划和安排所左右的、难以捉摸的她。”
“第三张力量正位,它代表你面对爱情时应采取的措施:就是加油呗。翻下一张吧,下一张揭示了你目前的所处的环境。”
“第四张恋人正位,表示会有新恋情发生,果然有情况哦。我给自己摆了两天都抽不到这张牌。我就说董以谦有情况嘛,快如实招来。我和蒋蒋认识吗?是咱班的吗?”
“哪有,根本没有。”
“还说没有,董以谦最不会说谎了,你看他脸是不是红了。”
“我那是热的,我都不知道她是谁,你这么准那你给我算算呗。第五张是不是能看出来他是谁了。”我伸手翻开最后一张。
“第五张星星逆位,这张牌是预示未来的。嗯……”
姜雪看着手中的《塔罗奥义》,沉吟了半晌,直到的手机铃响。
“哎呀,付川那边结束了,我该走了。你们两个慢慢吃,可乐我带走,汉堡什么的我还没动呢你们两个吃吧。董以谦多吃一点啊,拜拜。”
“第五张到底是什么啊?”
“哎呦,那个都不准的。回头我重新再给你算一遍。”
[ 6 ]
我安静的吃着汉堡,蒋南低头看着那本的小说手稿,吃着薯条。
我发现自己总是会注意到她:不怎么爱说话,但爱笑,偶尔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她给人的感觉亲切、自然又不做作;上课回答问题时也会紧张;有时候说话会咬字不清。
我们面对面坐着,对视了一眼,然后互相尴尬地笑了一下。这是我们第一次独处,大多数时间我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也许我永远不会像吴哲那样亲近、自然;也不会像郑毅那样和她打打闹闹。我们在一起总是感觉很客气,聊的最多的就是有关学习。又或者你家住哪儿、放学坐几路公交车、要多久才能到家之类的无聊话题。
“呃……”
“你……”
“你先说。”
“你先说吧。”她拿起鸡块,咬掉一小口,微笑着谦让着我。
“你在看什么。”
“之前追的一本小说,在起点上连载,后来学习忙就没时间看了。没想到居然是咱校文科班女生写的,她的文笔还有阅历简直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高中生之手。听说她超厉害的,特地拜托吴哲帮忙借来了手稿拜读一下。”
“我可以看一下吗。”
我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稿中清秀的字迹和页脚读者们的批注,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来二班还习惯么。”
“嗯!我超喜欢这里,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对我挺好的。我没转来之前,听说二班是十三中的重点班,我还担心自己会融不进来。幸好有你们。”
“不会啊,我觉得你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女生。虽然你没来多久,但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班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和你很熟悉。”
“其实我是个内向、不爱讲话的人。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要经常搬去其他的城市。家里没有可以托付的亲人,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另一个的城市。所以我只能跟着他们走,平均每两三年就换一座城市、换一所学校。记忆中,我都是在不停的转学,刚刚融入新的环境,就又要换了,很多人都来不及说再见就再也不见了。以至于我经常被这样的噩梦惊醒:我又转学了。直到上课看到你们以后,心情才平复过来,还好只是一场梦而已。”她顿了顿。
“我最开始以为你是个特别不爱说话,很安静的男生,其实聊多了发现你也挺能说的。”
“我聊天经常不知道该跟别人说些什么,就很烦恼。”我说。
“我有个办法,当你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你可以笑一笑什么都不说。”
“我不大爱说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我都要很认真的去听,觉得好累。总是让人家重复我又觉得不礼貌。”
“为什么呢?”
“小的时候我得过一场病,发高烧,到医院后烧又退了,父母就没太在意。后来上幼儿园的时候,看到小朋友们说悄悄话,两只耳朵都听得见。可是我为什么只有左耳能听到?放学后我告诉了妈妈,第二天爸妈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是神经性耳聋,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阶段,所以我右耳的听力比正常人差一些。从那时起,爸妈就带着我四处去看病。姜雪他们都知道,所以他们说悄悄话从来不背着我的。其实我想听的话都能听得到,所以她们的小秘密我都知道。”
“你真坏,看来以后什么都不能当着你面说了。”
她笑了。
此刻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木讷、刻板的人了,与蒋南的聊天也已经不再是一本正经的只聊功课,可以轻松的聊些其他或者简单开些玩笑。
“这是个秘密哦,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了,不许告诉姜雪他们。”
“嗯,好哒,我保证。”
“那拉钩。”
“好吧。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你……还会再转学么。”
“应该不会了。我的户口在这里,要在这边参加高考。初中的时候在座城市读了两年书,高二又回来。来这里唯一的遗憾的就是这里没有海。”
“你很喜欢海么,我总是听你提起。”
“小时候我在海边长大,跟外婆一起。每当我有烦心事的时候,我就会自己一个人跑去海边,看日落。直到涨潮的海水打到我的脚上,然后我提着鞋子,一个人跑回去。后来外婆去世了,我跟着父母一起离开。长大了有了更多的烦恼,可是没有了外婆,也没了那片海。”
我静静的听着她的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和她聊这么久。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好好听。”
“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不再说话,沉浸在那个低沉的男人嗓音中。
——在离这很远的地方有一片海滩
——孤独的人坐在海上撑着船帆
——如果你看到他吹到海岸
——就请你告诉他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 7 ]
音乐突然被店里的服务信息打断了,一时间我们都没缓过神来。
“两点了,我要赶紧回去做作业了。今天来这里说自习的,作业还没怎么动呢。看你那么用功,我都不好意思了,总给我们这些不用功的人那么大压力。”
“会么?”我故意走慢一些,望着她走在我的前面: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低头躲着室外刺眼的光线,头发被风轻轻撩起。
“会的。”她微笑,声音被一阵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