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北的十七国中,每年都有几个国家会遭遇到凉南几个蛮王的入侵,但凉南的蛮人仿佛是不懂的“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五个蛮王向来是各干各的,你打楚国,那么好,我便去打魏国,咱们互不干涉。
但这样做的结果,多半都是以失败告终,蛮人们倒也不贪图什么,抢了些粮食种子,或者马匹兵器,也就不再骚扰了。但今年的陈国遭遇到的这股蛮军,貌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陈国十年,正月初十的那天,陈辛接到来自边境望京县的奏折,说是西蛮王巴尔斯派兵骚扰望京边境,边疆守卫军的将领叫柳之凡,收到消息后立刻派兵镇压。依照以往蛮族入侵的经验,兵将一过去,蛮军就会不战自退,再守个三五天防止他们二次偷袭,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这次却与往次却不同,巴尔斯似乎是不想要物资了,派出去的先锋军和巴尔斯的部队竟然大战了两天,伤亡惨重,而掉落在地上的兵器和失主的马匹,巴尔斯一样都没有要,大有一股子要攻破望京城门的意思。侥幸逃回来的士兵报告,说巴尔斯部至少带有精兵五万,主帅是一个叫阿尔布古的人,至于这次骚扰的意图是何,不详。
陈辛下令,命周边驻扎部队立即派往增援,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巴尔斯的意图。
其实,陈辛做主的这十年陈国江山,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实则是暗流汹涌。
弑君篡位本就是一件为人所不齿之事,手下人自然不敢说什么,但其余十六国却一直是冷嘲热讽,说他陈辛不过是一只祸海的蛟龙,离真龙天子还要差的许多。陈辛始终搞不懂一件事,曾经姜国在的时候,十六国里没有一家没被姜成的八十万铁骑践踏过,他们对姜国的恨可谓是入骨三分,可为什么,他陈辛不费吹灰之力就帮他们铲除掉了这个眼中钉之后,他们还要反咬一口呢?
其实,陈辛错了。曾经姜国在的时候,十六国恨,没错,但是恨归恨,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恨。可如今姜成没了,八十万虎狼之师也不复存在了,十六国还有什么可畏惧的?畏惧陈辛?他真没有这个资本。虽说已经改了朝换了代,十六国恨不着陈辛,但凉北自打十六国分立局面开始的那一天起,谁都在打着其他人的主意。更何况,你是一个新来的。
十年来,陈辛为了和十六国搞好关系没少损失,边疆上每隔两年蛮族还总要来闹一闹,这几年他才真正知道,做一个一国之君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正月十七,京都九龙,正阳殿。
文武百官位列两旁,唯独有一人却单单跪在中央,陈辛端坐于龙书宝案后,问到:“唐涣,不到你述职的日子,来此何干?”
唐涣愤慨激昂,一个头磕在地上:“请皇上给卑职做主!”
一旁的太监替问:“有事便快快启奏。”
唐涣不抬头,哭诉道:“皇上,奉阳县前日来了一个悍匪,他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府衙劫走牢犯,还将我妻子并其胞弟残忍杀害,割下其人头示众,最后,这厮,这厮竟一把火烧了卑职的县衙!陛下,这简直是目无王法!分明就是没将陛下您放在眼里,陛下!卑职恳请陛下捉拿此人,以正国法!”
全朝诧然。
要说山贼草寇,这是每一个朝代都无法避免的事情,只要是不威胁到地方安全,一般没有人刻意缴杀他们,劳民钱财不说,还无法斩草除根。但,似这般胆大包天的,众人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就连陈辛也觉得新鲜,不由问到:“唐涣,你的话属实?”
唐涣连连点头,带着些哭腔道:“陛下,绝对属实,陛下可派人去我府衙查看,我的府衙,如今已经化为灰烬了呀!”
陈辛问道:“你可知此人姓名?”
唐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呈上,太监接过来交到陈辛手里,陈辛缓缓打开,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姜成之子,姜北之徒,姜国之薪火姜夜,替天行道。
除了陈辛和唐涣,那天没有人知道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只知道陛下看了那纸条后微微露出笑意,之后便罢了后面所有人的本,匆匆散朝了。
当天,唐涣不知为何被扣压在了九龙城,陈辛命令手下左玉大将军率领两万精兵进发青龙郡,而这两万人中,其中一万五千人去了奉阳县,另五千人被派往青龙郡的大小出口,整个青龙郡十三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有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张人脸画像,那少年眉清目秀俊朗非常,清清楚楚的是姜夜的一张脸。
很多人都不明白,如今巴尔斯部正在威胁着望京边境,为什么陛下还要让左玉领着两万兵马去围剿一个区区的土匪,为此左玉也是一头雾水,没办法,帝命不可违,他只想快快的解决此事,出师望京去真正的战场,一个土匪而已,再剽悍也还不值得他左玉大将军劳神。
奉阳县早已炸了锅,继赵七被打后县衙又被烧,这一向替别人断案的县令大人去京都告御状,古往今来还未有听闻。
龙角山,山半腰的一片空地上,突兀了立起新坟一座,一块用松木刻成的墓碑上篆有“慈母宋刘氏之墓”的字样。坟前,宋槿跪,姜夜立,有微风吹落头顶树枝上的松雪,似水晶般闪耀着熠熠光辉,触碰在宋槿的泪痕上转瞬即逝。
“回吧。”宋槿抹去脸颊上的泪水,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如果说姜夜遇见她时,她不过是一个无助的小姑娘,那么此时此刻,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复仇者,姜夜在她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那些梨花带雨的温柔,有的只是在经历了生死以后的坚韧和从容。
她长大了,在一夜之间,代价是她母亲的性命。
姜夜可以感同身受,那种突然失去亲人的感觉曾经是多么的令他痛不欲生,他突然很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一切有我,不要担心。可他动了动胳膊,最终还是没有抱过去,那个在大雪中飘飘然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可他也明白,孤独成性之人,心中必有厚重壁垒,非寻常人所能破。
“恩人,可以教我杀人吗?”
皑皑白雪下,幢幢树影中,宋槿用再清静不过的声音问到。
“可以。”
左玉的大部队很快就到了奉阳县,除去散到青龙郡其他县城的人,足足有一万精兵来到了这里。整个奉阳霎时间比肩接踵,百姓们人心惶惶,大家下意识觉得是唐大人从京都九龙请下了救兵来帮他,可望着那山呼海啸绵绵无绝期的队伍,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一万人抓一人?简直荒唐!一时间商户关门百姓们闭户,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队伍很快穿过了县城,他们的目的地似乎很明确,浩浩荡荡如长龙的重甲兵直奔龙角村而去,大家这才确定,原来真的是为了抓那个焚烧县衙的匪人而来,可这阵仗,难不成这匪人会仙术不成?
村长牛有财吓得屁滚尿流,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官兵,且一个个长的凶神恶煞的,离远着看,黑压压的像一大片乌云一样飘了过来。
牛有财迎到村口跪倒便拜,头不敢抬的怯懦道:“各位上差大人在上,草民牛有财拜见。”
左玉坐在一顶绛红色的四人抬轿子之中,掀开轿帘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极轻蔑的落了下去,返回到轿里闭目养神去了。
又由打马上下来一个银盔银甲之人,下马后二话不说抽出刀鞘里的刀便架在了牛有财的脖子上,将牛有财吓的抖若筛糠,哆嗦着道:“大人啊大人,牛家世代本分,全凭一双手过活,半点违法之事不曾干过,大人明察秋毫啊!”
“少废话,我问你,这人你见过没有?”说着话,那人将姜夜的画像交于牛有财看,牛有财早已心惊肉跳,脑子里此刻除了自己已故的娘亲哪还想得起其他人。
“未曾见过。”他道。
坐在轿子里的左玉不耐烦道:“杀了便是,刁民一个,半句实话都没有。”
执刀之人应声,抬刀便砍,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刀下留人”!
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祭拜山神时被姜夜吓到的小三子,他连滚带爬的飞奔而至,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又微微抬起头看了看画像,气喘吁吁道:“大人,这个人前几日带着宋槿和县令大人上了山,小的我看见了偷偷跟去,他们将宋槿娘埋在了山腰处就奔后山去了,因为山神爷爷说不让我们去后山,我就没敢再跟去。”
“此话当真?”
“大人,小的不敢骗您。”
“带路!”
山路崎岖,左玉也被迫从轿子里出来,一马当先的上了山,翻过前山,他派出百人前去侦查,没过多时,探子回报,说不远处发现院落一座。
一行人急行赶至此处,只见这看起来富丽堂皇完全不输王爷府的院落早已人去楼空,只有青玉铺就的地板上留下几行用朱砂写下的红字:
曾有陈姓家奴反,
不认天子腰中剑。
而今姜王后世起,
陈奴王座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