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郡范阳县,县城之中最近涌入了许多兵将,城门被封死,大街小巷里也贴满了画像,大家听说这是个穷凶极恶的匪徒,在奉阳县杀了人正在逃窜,如有发现者赏金一百两。
范阳县因为是青龙郡和白虎郡的交界,遂造有城门两座,一座在东,一座在西,东出青龙入白虎,西出则是去九江县的路。离着东城门不远处的路边有一座龙王庙,是十几年前范阳大旱的时候所造,那一年是还是姜王在位。
龙王庙建成后,香火属实旺盛了几年,自打陈辛即位后,兵荒马乱的也就没有人再有闲心供奉,等平稳下来后,许多人都已经忘了这个龙王庙的存在,遂这么多年一直就荒废着,杂草丛生,连庙门都遮掩住了。
龙王庙不小,因为当年为了求雨,乡绅们花了大价钱从京都九龙请来的师父建造,光是大殿就有两个平常人家院落的大小,地面铺的是光滑的青石板,但年久失修,如今也是被杂草所吞没了。
可就是这个很多年都无人问津的龙王庙,今日的大殿里竟然传出了一些神秘的声音,远远听着像是在敲击石板,可大殿里却空空荡荡,无一人在此。敲击石板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大殿中间的一块青石板突然鼓了起来,接着听到一个人闷声一喝,那块石板竟飞了出去,砸在旁边的掉漆柱子上摔的粉粉碎,而后,一个脑袋从那石板底下钻了出来,四下看看后跳了上来,兀自道:“我滴妈小殿下,这屋里瞅着还怪瘆人的。”
石板下传来姜夜的声音:“别废话,赶紧把石板都掀开。”
井渊嘿嘿笑了声,三下五除二掀开了周围的六七块石板,一个巨大的洞便出现在了地上。洞口约有一颗四人合抱之树的大小,姜夜先探身出来,后头跟着宋槿,宋槿后面是躺在一张简易竹床上的姜北,姜夜探手抓住姜北的胳膊用力向上一提,不知怎么竟然没提动,于是冲着底下喊到:“八爷,吃点劲儿啊!”
听到喊话的曲八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小子,八爷我这么大岁数了,能有多大的劲儿?”说着托着姜北的屁股用力向上一顶,顺着姜夜的提劲把姜北送了上去,而后也费力的露头出来,对姜北道:“贤弟,这几年,长了多少斤称啊这是?”
姜北没搭理他,倚靠在柱子上呼吸吐纳起来,井渊识趣的赶忙过去将他周身的杂草拔除干净,恭敬的立在一旁听候差遣。
曲八爷掸了掸身上的浮土,环视一周这破败不堪的龙王庙,笑道:“真他娘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这洞是那年魏国密探用来逃跑的洞,如今倒叫咱们给用上了,这怎么话说的。”
井渊调侃:“您别说八爷,这洞挖的也真是讲究,四楞见方不说,还宽敞,要不是这密探,咱们几个要对付那陈辛的一万兵马,还真是个事儿。”
曲八爷摇摇头一脸无奈:“你说你小子,帮人报仇就算了,烧人衙门做甚?可惜了我那些花了大价钱给你淘换回来的青玉,还有你那满山的老虎,啧啧啧,作孽啊!”
姜夜头一歪:“我师父准的。”顿了顿又道:“说这些没用,八爷,你这是带我们去哪?”
曲八爷没回答他的话,探身出庙门向外望了望,发现除了杂草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拨开杂草往前走,嘴里还磨叨着:“这他娘是什么草,大冬天的也冻不死。”说着话借步于墙下的一口废旧水缸,将脑袋探出墙去瞭望了一番,而后翻身下来道:“这破庙,离着城门太近,咱们爷几个一出去就得被发现,幸好八爷我早有准备。”
姜夜一头雾水,曲八爷穿过大殿来到后墙,又借着后墙的一口水缸登上墙头往外望了望,甚是满意的点点头:“还不错。”
姜夜一个垫步上去,往外一看,发现一辆马车正安稳的停在墙外,马是一般马,车是平板车,菜农们用来拉菜的那种。
“八爷,您惦着用这车把我们几个驮出去?这么大一车,别说白天,就是夜里从这走也忒大了点,马蹄子一响城门就察觉了。”姜夜撇嘴道,他觉得这个办法委实是个馊主意。
曲八爷略有深意的笑了笑,道:“遂有话言,姜还是老的辣,八爷我今儿给他来一个反其道而行之。”
入夜,本来白天就已经很安静的城门此刻更加安静,负责守城的士兵们分为两波,一波是原范阳县的驻兵,一波是京都九龙派来的驻兵,两波兵将加起来五十人左右,此刻正无精打采的坐的坐,卧的卧,这半夜三更的,任谁都有些瞌睡劲儿。
众人都眯着眼假寐,有的也是真的睡着了,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响,让众人们登时来了精神。
“何人?!”守城兵将看着已经快要走到城门口的马车喝问。
马车应声停下,走在前面的人示意牵马的少年勒住缰绳,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观察了一番,随后哈哈大笑道:“黄爷?是我,曲老八。”
被叫做“黄爷”的兵将借着昏黄的火光望了望,也跟着笑起来,似乎两个人的交情甚好,道:“八爷,这是从哪回来?”
曲八爷摆了摆手,垂头丧气道:“嗨,您可别提了,倒霉到姥姥家了!这不,前几天带了点凉南的稀罕玩意儿,准备去麟石郡找那帮土老帽赚上一笔,谁他娘成想,在一个山里让一群不知死活的土匪给劫了,货一点没给我留不说吧,还差点要了老子的命,幸亏你八弟我在江湖上这几年还有点名声,要不啊,以后咱俩再想去杏花楼吃花酒,怕是难咯!哈哈哈…”
黄爷也跟着笑,曲八爷煞有介事的看了眼他身后的众人,问道:“黄爷,这怎么茬儿?往日不就你们哥儿几个,今儿这得有四五十号人,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黄爷撇撇嘴:“别说了,我这比你强不到哪去,也是倒霉催的,这不说奉阳县有个悍匪把县衙给烧了吗,这几天京都派了两万人下来抓他,这些兄弟都是京都九龙派下来帮忙的,这不,咱们这又是出郡的门,得加强把控,他娘的,害老子连个安生觉都睡不踏实。”
曲八爷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啊!我有所耳闻,回来的路上确是听说此事了,我还念叨着是假的,这太平盛世下怎敢有人如此的目无法纪,没成想,是真的啊?”
“可不是真的,您看这阵势,是必将他捉拿归案啊!”
曲八爷往黄爷耳朵边凑了凑,小声道:“黄爷,那您看看,把兄弟我放进去,这么晚了,我得找个地儿睡觉啊!”
黄爷当即做一脸为难状,咋舌道:“啧,八爷,不是兄弟不帮您,您瞅瞅,这五十多人有一多半都不是我的人,如今我这嘴说了不算啊。”
曲八爷听后,笑着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偷偷塞到黄爷怀里,道:“黄爷,想想辙…”
黄爷赶忙推开他:“八爷八爷八爷,这真不行,这次是军令啊,京都的军令,不是我一个小小侍卫长能违抗的啊,您别难为我。”
二人正推搡着,从后面走过来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望着两个人你推我往,喝道:“哎!何事?!”
黄爷把那二十两银子赶紧揣到自己怀里,若无其事的嘿嘿笑道:“杜大人,没事,一个朋友从外地回来,想进城,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个杜大人听到这儿当下眼眉横立:“他娘的!你忘了我给你说的军令?!那是皇上下的,你要抗旨吗?!”
黄爷一听,脑袋摇晃着像个拨浪鼓一样:“不敢不敢不敢,您看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就是随口一问,您别这么较真儿啊!”接着转回头望了望曲八爷,冲他使了个眼色道:“快走吧,匪徒落网之前,城门一律不许进出,就是我娘来了也不成!”
曲八爷还一副极不情愿:“你看这………这叫什么事啊!”
杜大人仓啷抽出佩刀怒目凝眉:“大胆刁民!在此胡搅蛮缠什么?!再废话,将你绑起来!”
曲八爷赶紧抬手做降:“得得得,我怕了您,可您说这大半夜的…”
黄爷看杜大人又要掏刀,赶紧过去抓着曲八爷的胳膊,看起来是推搡实则是送,一边往外推一边小声附耳:“少说两句吧八爷,这京都的人咱可惹不起,您退退,离这没多远的风城县有客栈,有两个时辰也就到了,改日咱哥儿俩喝酒,喝酒,得得得,快移步吧您。”
曲八爷看起来又气又无奈,不耐烦的甩开黄爷,转回头对执马鞭的少年道:“渊儿,咱们走。”
井渊也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道:“八爷,这么晚的天儿了,往哪走啊咱们?”
“掉头,往风城县走。”
曲八爷说到,随后又给了黄爷一个眼神,道:“走了黄爷。”
黄爷点点头算是送行,井渊将马车掉了头,朦胧夜色中,黄爷似乎是瞥见车板子后的草垛里有一双脚漏了出来,他赶紧眨巴眨巴眼睛,发现马车却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他挠了挠头兀自解心宽:“大半夜的,指定是看错了,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