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追悼会回来后
张伟沉寂了一段时间
因为他马上要面对另一场告别,一场他没有信心的告别。
当然,偶尔张伟也会想想死亡这件事。
十几岁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怕死,觉得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三十岁的张伟忽然很怕真的有那一天,倒不是害怕病痛的折磨。
而是害怕现在珍惜的一切会再也无法感受,无法再拥抱他爱的人,无法陪他的子女成长,更重要的是,大力已经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点点滴滴都连在一起,离开的那个人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反而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一菲经常嘲笑他矫情,不像个男人。
但实际上,她和曾老师也是一样。
爱让人有了盔甲,也突然有了软肋。
距离大力飞往柏林还剩下两天时间。
张伟并没有想过挽留,只是陪着她逛街,拍照和看电影。
公寓的其他人都各自忙着搬家的事,一菲和曾老师的新房还没有着落,咖喱酱和赵海棠去新学校报道,子乔打算带着美嘉和小小布回到他阔别十年的吕家,倒不是十年没回家,只是没有正式的回过家,从当初他爸把他赶出去跟着大仲马混江湖开始。
张伟和大力格外珍惜这段难得的宁静时光。
两个人互相鼓励,讲故事。
童话故事,爱情故事,各种趣闻。
大力说:“那年蒋介石在南京城种满了梧桐树,只因宋美龄喜欢。”
多浪漫的故事啊,英雄和美人。张伟想道,可是,后来,南京城沦陷的时候,梧桐树蒋介石不要了,宋美龄蒋介石也不要了。
张伟在吃饭的时候问过大力为什么会给自己制订365天男友力提升计划。
大力想了想说道:
“当你爱上了一匹马,不用去追她,因为你一定追不上,不如停下种花种草,来年春天,草绿花开阳光正暖,她会回来的,就算她没有,没关系,你有花有草有爱,这匹马不来,别的马会来。”
张伟温柔的摇摇头,说道:“不,那不一样,我的花草和爱都是为当初那匹马准备的,如果她不来,我会拔掉花草,捡起爱,然后去追她。”
“她会来的,因为故事是我讲的,我知道。”大力说道。
在美嘉临行之前,张伟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当初你和吕子乔吵架,毅然决然离开爱情公寓时怎么想的?”
“像我们江湖儿女最怕矫情,如果挽留不了一个人的话,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再见呢。儿女情长什么的,真的很影响我们行走江湖,干了这碗白酒,来生还做好朋友。你看,抱个拳,互道珍重,然后干干脆脆地说再见,想想都是很酷的事情啊……”美嘉潇洒的说道。
张伟点点头,默然离开。
“可是说这么多……他走的时候……我真的想屠城。”美嘉喃喃道。
大力离开的那一天,张伟开着车送她到虹桥机场。
大力仅仅只带了一个行李箱,无比潇洒。
“张伟你知道虹桥机场有个故事吗?”快过安检时大力问道。
“一对恋人在机场分手了,女生对男生说“你别等我了”,就像机场永远等不到火车,在几年后,虹桥机场跟火车站连在了一起,而工程师就是那个男生。”张伟回答道。
大力点点头,说道:“所以我特意选了虹桥机场飞往柏林。”
说完,大力亲了张伟一下,头也不回的走向了登机口。
没有人看见,转身时,流下了一滴泪。
张伟呆呆的站在虹桥机场,看着大力离开的身影。
在张伟的旁边的另一家人赶来,一家四口拎着七个行李箱赶来。
他们都没没说话,空气的僵硬使他们异样的难受。那个母亲保持缄默,只有父亲结巴的问她那个,这个带了没有。
出国的女孩戴着一个帽子,头发散披着,拉着一个手提箱去检验护照。
穿过安全通道,女孩也没有一次回头,她的脚步愈走愈快,背影模糊了。那个母亲猛地跑起来,沿着候机厅的落地窗,看着摆渡车远去。当那个母亲回来时,脸上分明有了泪痕。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送别。离去的人满怀憧憬,送别的人强装镇定。
对张伟而言,几分钟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他目送着大力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目送着飞机的起飞。
这时,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张伟,当你看到这条短信时,我已经登机了,我想我走时应该不敢回头看你,我怕一看到你等待的目光就走不成了。
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吃饭,努力工作,等到你草绿花开阳光暖的时候,我这匹白马就会回来。”
这时,吕子乔和美嘉在回四川的路上,美嘉看了下手机,说道:“大力走了。”
“嗯,”子乔淡淡的回答了声。
“你说大力会像宛瑜一样一去不回吗?”美嘉问道。
“我也不知道。”子乔心不在焉的回答。
“你这是什么回答?”美嘉生气的捏了子乔一下。
子乔没有反应,只是问道:“美嘉,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被人领上了歧途?”美嘉问道。
“?人生中最惨的,并不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给领上了一条迷路,而是当你背上孤独拿上剑,要马不停蹄一意孤行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第三者,以爱的名义,来给你的伤口撒把食盐,然后温柔的把你抱紧,说,少年,我想和你分享你漫长的一生,你一激动,把剑给扔了,把马烤了,一回头,人没了。”子乔说道。
“我听不懂。”美嘉说道。
“这是当时展博告诉我宛瑜离开时,他的感受。”子乔说道。
……
另一边,一菲和曾老师在新的楼房参观。
“大力走了。”一菲忽然说道。
“真的挺不公平的。”曾老师说道。
“是啊。”一菲叹息。
“我以为张伟终于转运了。”曾老师说道。
“可是到最后,所有的遗憾还是交给了张伟一个人来扛。”
学校里
赵海棠把咖喱酱送进教学楼,看了眼手机,给张伟发了条消息:
“那人走了,
沿着鸥鸟的旅路走了
那人是只水鸟,
眷恋水又听倦涛声的
那人是个迷路的,
想要停驻又向往远方的
那人是个善感的,
断不了悲欢离合,
又企求无忧梦土的
那人是个造谜的,
猜中谜底又想把自己变成谜题的
那人是个找伴儿又害怕守不住约的
那人走时
只有星光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