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第一次遇见曾小贤是在交通大学的校门口,那时候的曾小贤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稚气未脱,但却有些暮气沉沉,一个人推着行李箱逛了几圈,又回到了校门口。
“学弟,你是什么系的?”劳拉的把一旁举牌子的林静扔到一边,主动向前搭讪。
“历史系的。”曾小贤尴尬的说道。
“我是你直系学姐,跟着我走吧。”劳拉主动带着曾小贤去报道处。
一路上劳拉无数次的打破沉默的气氛。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你怎么会报历史系啊?”
“喂,你说句话啊。”
曾小贤:“……”
那时候的她觉得这个叫曾小贤的学弟有点怪怪的。
后来她听到舍友讲到有个新来的叫曾小贤的学弟贱兮兮的,第一天刚来就把全班人撩拨了个遍。
劳拉很奇怪,在她印象中这个学弟沉默寡言,走路经常陷入深思。
再次见到曾小贤时,劳拉是在林静开的杂货铺里。
林静是她的学姐,一个温柔贤惠有点怪怪的女孩子,她一个人靠着打工在二十二岁那年攒够了大学的花销,二十五岁时在大学城开了一家自己的杂货铺。
她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姐姐,也是劳拉的老板,生活费的来源。
劳拉到杂货铺时,曾小贤已经穿着工作服,热情的和顾客介绍着店内的货物,她实在难以把眼前这个热情洋溢的人和她印象中的低沉男生联系起来。
林静告诉劳拉,曾小贤是店里新的店员,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于是,三个人一起经营起了这家新来的杂货铺,可能是开在了大学城的原因,温柔贤淑的林静和两个老爱搞砸事情的店员很受学生们欢迎,生意也一直不错。
后来,劳拉问过曾小贤,为什么他私下和人前完全不是一个人。
曾小贤只是反问了劳拉一句:“你难道不是陌生人面前沉默寡言,朋友面前动若疯兔?”
“那你怎么一开始就对我沉默寡言?”劳拉反驳道。
“因为我一开始就拿你当朋友。”曾小贤认真的说道。
劳拉听完后开心了好几天。
而在曾小贤眼中,第一次见到劳拉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个缺心眼的女生,总的来说,就是好糊弄。
但劳拉同样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听人说话不会走神,与人聊天不会左顾右盼,对人对事有种莫名的偏执。
但对待感情,就很烦人了。
如果说曾小贤的大学时光都用来尝试改变自己的性格的话,劳拉的大学时光都用来谈恋爱了。
偏偏这恋爱谈的曾小贤差点崩溃。
劳拉有个暗恋了十年的男同学,额,也不该说是暗恋,她从初中开始表白,表白了五十多次,被拒绝了五十多次。
于是她一路追着那个男生,考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
劳拉经常默默的帮打篮球的他递水,早起给跑步的他送早餐,甚至帮他给别的女生送情书。
这是曾小贤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卑微到尘埃里。
后来在杂货铺三人组聚会的时候,劳拉喝的伶仃大醉,抱着曾小贤大哭,林静一个人默默无言的走了出去。
劳拉哭着讲她喜欢那个人的十年,为他付出的一切,自己的辛苦和难过。
在曾小贤眼中,那个男人是一个十足的渣男。
在劳拉的故事里。
十年来,他对劳拉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一边安心享受着劳拉的照顾,一边继续放浪不羁和别的女生谈着恋爱。
还经常深夜和劳拉聊天,说着劳拉的好,谈着其他女生的坏,讲着自己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向往。
“我劝你放弃。”曾小贤不止一次的说过。
“我尝试过。”劳拉摇着头,“每次他都会拉着我的手说,他舍不得我,等他安定下来,会为我留下位置。”
如果是几年前的曾小贤肯定不会管,他从来不是一个热心的人,即使是班长,也只做本分之事。
但他还是利用自己积累的人脉,收集了一大堆那个男生的破事儿,一股脑的给劳拉发过去。
新来的历史系讲师张奕曾经和曾小贤说过,感情的问题,最忌温水煮青蛙。
之后的日子里,两个人依旧像往常一样生活,在杂货铺工作,吃饭,自习,仿佛没有任何事发生过。
劳拉毕业时,曾小贤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沉默寡言有些的冷漠的他。
“有点表里如一的贱。”
劳拉认真总结道。
说完,她轻轻的抱着曾小贤,和曾小贤认真的订下约定。
“假扮为情侣,直到有一方找到真爱为止。”
曾小贤觉得这是一个荒唐的约定,但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我以前以为喜欢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能翻山越岭,能山海皆可平,后来我才明白其实都不是,它连让你快乐都做不到。”
离开时,劳拉对着曾小贤说道。
那个时候她眼中有光,就像星星一样。
曾小贤一直觉得,星星实在太不像眼睛了但他还是很好奇第一个把星星比作眼睛的人,究竟在期待谁的注视。
……
后来林静离开了大学城,准备与生活妥协。
曾小贤考上了历史系和哲学系的双料硕士,搬出了学校的劳拉同居。
那时候的劳拉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学会了抽烟,喜欢喝的伶仃大醉,可以和陌生人谈笑风生,在朋友面前保持优雅的风度举止。
虽然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联系,曾小贤也知道人肯定会变,但还是没预料到一个人会变得如此彻底。
劳拉对待感情似乎走上了另外一条极端的道路,变得普遍且廉价。
她成了地理杂志社的主编,一个人走过了形形色色的国家,也遇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她疯狂的约会,谈恋爱,尝试着喜欢别人。
曾小贤经常会想起很多年的那个夏天,那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女孩。
那时的劳拉眼中有光,值得爱与被爱。
虽然仅仅是有名无实的男女朋友,但曾小贤还是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他试过劝说劳拉,用行动感动劳拉,都无疾而终。
硕士毕业之后的某一天,曾小贤早早的返回公寓,劳拉还在熟睡,公寓里乱糟糟的,像是刚举办完一场盛大的派对。
曾小贤安静的把垃圾分类扔到楼下垃圾桶,拖了地,把沾满酒精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将公寓整理的干干净净,像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他给劳拉做了早饭,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的保温盒里,关上了一直敞开的窗户,帮躺在熟睡中的劳拉盖好被子。
转身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关上卧室的门,离开了。
很多年后,劳拉经常会想起那个温暖的早晨,一尘不染的公寓,温馨从容的早餐,洗衣机里没来得及取出的衣服,以及那个离开了不会再回来的人。
很多年前,三个人一起喝咖啡时,林静曾经无意中说过:“从来扯着嗓门喊着要走的人,都是自个儿把碎了一地的瓷碗,闷头弯腰捡起来。
而真正想离开的人,只不过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披了一件最普通的衣服,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