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王龙图坐在上手，老娘陈皎提溜着韩何彦同赵虎一起坐在下方。
王龙图一声长叹后缓缓地讲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赵虎与韩何彦分别后的第二天，衙门里便使人去孙府取了孙瑜往日的笔迹。赵虎当时觉得也许很快就能将这个案件了结。
结果谁知道衙门口的笔迹专家老金在看过了之前的恐吓信及现在拿来的笔迹后表示，由于恐吓信的刻意变形，要确定这几件事物是否为一人所写需要大量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所以赵虎只能一边等老金的结果，一边散出人去打听牛铁柱的踪迹。
但是就如赵虎之前所言，偌大的一个东京城，想要找寻一个失踪的少年谈何容易。即便发动了一些城狐社鼠，这好几天下来依旧音信全无。就在赵头已经对牛铁柱不抱希望的时候，老金那边总算是传了好消息。经过几天对所有字的书写习惯及细节的反复比对终于基本确认了这些字都是一人所写。
拿着这个结果赵虎便向王文博去讨要下一步的章程。等王文博大概知晓了整件事的原委后也忍不住啧啧称奇。但考虑到老孙头也是东京城里有名的儿科圣手，孙瑜又是其独子。而且整件事明面上确实也没什么大的危害，便不好处罚过甚。只是让赵虎带着几封书信及鉴定结果去上门告知老孙头，让他以后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严加管教，勿要再生事端。
在得了府尹的口令后，赵虎虽然还是觉得牛铁柱的失踪和孙家脱不了关系。但苦于眼下手中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也只能先如此了结。
因为怕手下人说话没个轻重，枉费了府尹大人的一番好意。赵虎便带着两个跟班换了便装亲自去了孙府传话。而在此之前因为想着可能孙家去了医馆还专门使人常服前去查看，一旦看见老孙头在医馆就让他自己回趟家来。免得医馆人多口杂，传些不必要的是非。
“谁知道我当时怎么敲门都没人来开门，正当我以为这孙家都去了医馆时。之前被我派去医馆的刘老六跑过来说医馆大门紧闭，敲门一问，医馆里的陈留说前几天孙郎中吩咐因为孙瑜病了，这几日暂不开馆。当时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就想起你那天跟我说的话了。”看到王大人目示自己，赵虎舔了舔嘴唇接过了话头。
“当时我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人关注了，就让刘老六翻过院墙去开门。等门开了后我们一路走一路喊，结果还是没有任何人回应。这一路上我是越走心越慌。不多时还闻见了一股子尸臭味。”赵虎说到这端起茶杯牛饮了一口。然后屋子里的人在听见了赵虎深吸了两口气后，他才又开始讲述。
“我们寻着这臭味走到了一扇房门前，门缝里透出来的臭味已经让我知道里面不可能有活人了。但是等我踹开门后还是被里面的场景给吓楞住了。好一阵后我才捂住了口鼻。我老赵在衙门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自认死尸也见过不少了。但是那么可怕的场景我还是第一次见。屋子里光线有些暗，但是依旧能大致看见里面的样子。屋子正中央孙郎中和他婆娘穿的整整齐齐地斜坐在椅子上，头向两边歪着，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口的我们，就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专门在这等着一样。而在他们身后影影绰绰的好像还坐着几个人。我愣了好一阵，直到刘老六和李双全当时在后面哆哆嗦嗦地喊我，我才觉得这房子里臭不可闻。等我转过头就看见年纪最小的王小虎扶着刘老六已经抖成了一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赵虎用力地吞了口口水。
“嗯！”王龙图好像有些听不下去了，在一旁用力清了清嗓子。
“额，然后我进屋后就发现这就是你之前去过的那个屋子，屋子里摆着了各种磨喝乐。而老孙头夫妻两背后的是孙瑜和几个如八九岁孩童大小的磨喝乐。”被王大人这么一咳，赵虎的话顿时精简了许多。
“孙瑜也死了吗？”韩何彦虽然发问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诧异。原本在他心里就已经认定，一旦孙家出事最可能死的就是孙瑜了。
“是的，孙瑜抱着一个穿了衣服的磨喝乐坐在孙郎中夫妻两后面。”赵虎皱着眉回答到。
“他们怎么死的？”全程宕机不在状态的老娘陈皎，终于回过神来了。结结巴巴地问了这么一句。
“据孙瑜留下的信里说，在衙役从他那取了字迹的当天，他爹就把他关了起来。不过按他自己的说法，从小到大他就从来没有被放出来过。之后孙郎中就开始质问他为什么要写那些信？谁知他反而反问他爹，牛铁柱和他大哥孙珏是不是被他爹孙廷东给杀的。这下估计给他爹气的不轻，直接饭都没给他吃。如此关了一天一夜后，在第二天下午他听到自己的娘在和他爹吵着什么。这是他记忆里自己的娘第一次大声和爹说话。等到了晚上他就看见她娘偷偷给他开了门，手里还拿着个包裹。信里说他娘黄月华想带着孙瑜离开这宅子，离开孙廷东。但孙瑜问她原因，她又不肯说。等他母子二人刚走出来没几步就看见孙廷东面色不善的从房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赵虎要是去说书一定会被听众打死，每次他都能给你断在关键的地方。
“然后呢？”陈皎忍不住问到。
“之后孙母在为孙瑜求情时不小心说出了他大哥的死因，结果为了遮掩的孙廷东慌乱之际竟然当着孙瑜的面将自己的发妻活活地掐死了。”
“啊！”或许是老爹韩璋的面团脾气让老娘陈皎从未想过这世间竟然能有如此狠毒的丈夫。
“之后呢？孙瑜怎么反杀的孙廷东？孙廷东又为什么杀了他的大儿子和牛铁柱的？”总是被自己老娘打断进度条的韩何彦用毫无感情声音的问到。
“你小子还真是神算子啊，一猜一个准。不过这里有件事你肯定没想到。他不光杀了他大儿子和牛铁柱，还在准备杀孙瑜时吐露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又说到兴头的赵虎不但不回答韩何彦的问题反而再次得意洋洋地卖起了关子。
“什么事？”韩何彦成功的被吊起了兴趣。
“孙瑜的病包括他双腿的残疾都是这位孙郎中一手炮制的。他每次吃的药都不是为了治好他的病而是为了让他保持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赵虎话一出口只听得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皎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胖儿子，身体隐隐有些发抖。王龙图双目紧闭，缓缓摇头。放在桌上的右手微微弓成爪状，手背上青筋毕露。即便自认猜到了一切的韩何彦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然没有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
“确定吗？”韩何彦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
“仵作验过了，孙瑜是膝盖为外力损伤，绝计不可能是发烧伤了经络。”王龙图开口实锤了。
“是为了让孙瑜不像他大哥那样想着离开他吗？”两世为人的韩何彦不得不感慨，虽然隔了千年，人的欲望与恶念似乎却从未随着时间改变。
众人一时间如同看怪物一样盯着韩何彦。
“不错，当年孙廷东杀孙珏就是因为他觉得孙珏自从上了学堂后便越来越不听他的话了，在一次争吵中他拿起桌上压方镇纸砸死了孙珏，而当时因为听到声音在外偷听的孙瑜也因为受了惊吓昏倒在了地上。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他用孙瑜的性命说服了孙母黄月华帮他隐瞒。而牛铁柱的死也是因为孙廷东觉得这孩子正在引诱孙瑜走自己大哥的老路。”赵虎说到这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感慨牛铁柱还是同情孙瑜亦或是其他。
“牛铁柱的尸体下落找到了吗？”韩何彦问
“找到了，你其实也看到过。”赵虎有些不怀好意的看向韩何彦。
“我看到过？”韩何彦一时有些懵，忽的他醒悟过来。“在那群大的磨喝乐里？”
“没全在。”赵虎见没难倒韩何彦，于是又皮了一下。
“什么意思？”这下韩何彦彻底懵逼了，他实在没弄懂这个没全在是个什么意思。
“孙廷东将牛铁柱的尸体剁成了零碎，然后将诸如头骨，髋骨，趾骨这类特征明显的骨头挑出来剔去筋肉再打成碎块。最后和在泥巴里拿到黄月华娘家的窑里烧成了磨喝乐。”
“其他的呢？”
“据说剁的极碎后趁黑撒在了蔡河里。”
“赵叔，你还没说孙廷东是怎么死的呢。”韩何彦又把话题拉了回去。
“孙母在向孙廷东求情前偷偷塞了把匕首给孙瑜。”赵虎说完脸上竟挺感慨的样子。
“那孙瑜为什么死呢？”韩何彦追问。
“这个我也没想通，他是自杀的。在他留下的信里最后写到，他在杀了孙廷东后，他又在在这房子里独自呆了两天，期间他曾想过亡命天涯，也想过投案自首。但是最终都没有勇气走出那个门口。最后他将自己爹娘摆成我们后来看见的样子，然后抱着混有牛铁柱尸骨的磨喝乐坐在自己爹娘的身后，用那柄杀了他爹的匕首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赵虎一边说一边挠着自己油腻腻的头发，似乎还在为孙瑜为什么这样做而困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