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妙妙最终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按捺住愤愤难平的杀机。
“滚……我们滚……”
持剑女子身遭重创,却比那抱头翻滚的女子清醒一些,听到阮妙妙训斥,不仅不觉得受辱,反而感到如遭大赦,急忙扶起翻滚不休的同伴,颤颤巍巍走了开去。
两名女子走远以后,谷平缓缓从暗处现出身来,藏身位置与石子飞来的方向一致,不用多想,之前那石子自是谷平所为。缓缓来到阮妙妙身边,没有说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本以为帮阮妙妙报仇雪恨,阮妙妙该是欢呼雀跃才对,但是自己忽略了阮妙妙本身的性情,以目前的状况看来,自己做的似乎有些过了。
阮妙妙也没有说话,低头不语,面上充满凝重,沉吟片刻,径自返回小木屋内,屋门反锁,将谷平隔离在外。
谷平心中更是落寞,自己快意恩仇,却想让阮妙妙同样如此,着实思虑欠妥。
隔墙安慰道:“妙妙,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若是不这么做,日后吃亏的还会是你。”顿了一顿,又补充道:“那两名女子心肠歹毒,并不是你一味忍让,就可以换来她们的怜悯同情。对付这样的人,你就得通过更强的力量将她们打怕,如若不然,她们只会得寸进尺。”
没有回应,小木屋内一片一片死寂。
谷平劝慰之后,也没有继续开口,幽幽在门外守了半天,心想自己无意中好心办了坏事,也确实不值得阮妙妙原谅,不如就这么着吧,反正在自己的计划当中,今天就该离开龙隐宗了。
步伐沉重,徐徐向远方走去。刚刚迈出没几步,身后传来木门拖动的“嘎吱”声,谷平心头一动,阮妙妙突然出来,也不知原谅自己了没有。
转过身来,正要开口,阮妙妙已经当先扑入谷平怀中,樱唇一扁,眼圈红透,转眼间泪流如雨,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
“哇!她们……她们竟然想要杀害妙妙……明明……明明都是朝夕相处的姐妹……师兄……我……我……”
哽哽咽咽,泣不成声。
谷平先是一愣,而后深深舒了口气,自嘲道:“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吗?”
本来还以为,阮妙妙久不开口,是因为恼怒自己的贸然行事,却不想竟是被那两名女子最后的偷袭伤到了内心深处。如此这般,倒是让自己心头的罪孽感减轻不少。
如释重负,谷平拍拍阮妙妙肩头,劝慰道:“好了,不哭了,人心险恶,以后多注意便是。”
阮妙妙用力点头,哭泣声却变得更加猛烈起来。
谷平不厌其烦,对怀中的阮妙妙充满怜爱,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守护着她。直到许久之后,阮妙妙的哭声终于渐渐变得小了,这才再度开口:“不哭了,今天还得去采药呢,若是去的晚了,任务不能完成,怕是要招那吴老头子一顿臭骂了。”
听闻此言,阮妙妙这才从谷平怀里抽出身来,强行将哭声按捺下去,重重点了点头。
返回房内取来竹篮,顺便将哭花的脸庞冲洗一遍,阮妙妙这才回到谷平面前,强颜欢笑:“师兄等我回来。”
谷平心中一黯,忍不住开口:“妙妙!”
阮妙妙稍作停顿:“师兄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谷平思绪万千,略显迟滞:“没……没什么……”
该怎么说出口呢,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阮妙妙对自己的依赖,自己看得出来,就这么直白的将自己即将离去的打算告之于她,对她而言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阮妙妙小嘴一嘟:“师兄今天的表现不太对劲,这样不好。”
谷平稍作停顿,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好了,快去吧,等你回来。”
阮妙妙略感不解,却对谷平的违心之言不加怀疑,收拾心情,照常向着负责的园区走去。
望着阮妙妙离去的背影,谷平黯然自语:“等你回来,就当师兄从未出现过,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吧。”
……
僻静之地,两名女子颤颤巍巍,魂不守舍。
一名女子胸前带血,尚且表现的稍微冷静一些,伸手推推另外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呼唤道:“师姐醒醒,已经离得远了,没什么大碍了!”
披头散发的女子充耳不闻,浑身依然抖成筛子。
胸前带血的女子顿时恼怒,猛地将其用力一推,喝到:“够了!瞧瞧你那副德行,都成什么鬼样子了!”
披头散发的女子“扑通”一声倒地,却也借此恢复了几分理智,游离的目光四下打探,心有余悸,之前那枚石子冲自己飞来,但凡偏上哪怕一分,自己便是个脑浆四溅的下场。
“没……没事了?”
“没事了!”
“走……赶紧快走!离那小贱人越远越好!”披头散发的女子吓破肝胆。
“等等!”胸前带血的女子出言喝止,一把将其拽回,喝到:“师姐冷静些,我有话对你说。”
披头散发的女子惊魂难定,却被胸前带血的女子控制的动弹不得,低声询问:“什……什么事?”
胸前带血的女子暗叹一声,对披头散发的女子多了几分鄙夷,回道:“师姐有没有仔细观察过,之前飞向你的那枚石子?”
“那枚石子怎么了?”
“那枚石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
胸前带血的女子目光扫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按照我的观察,那枚石子并非小贱人弹射出来的。”
“并非那贱人所为?”披头散发的女子终于把理智恢复的差不多了,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问道:“那是何人所为?以那贱人在药园的处境,谁会暗中帮她?”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胸前带血的女子音调再度压低:“我听一名姐妹说过,就在我们遭受吴药师责罚的那天晚上,那贱人好像背了一人去过吴药师的住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小贱人一人进了屋内,后来又一个人匆匆出来,背着那人离开了。”
“此话当真?”披头散发的女子工于心计,立时捕捉到了微妙之处。
“自然当真,只是当时夜色昏暗,那名姐妹也没看清那人容貌。不过你仔细想想,那人既然需要被小贱人背着,多半是受了些伤,那他们去吴药师住处,恐怕只会为了寻求医治。而吴药师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但凡是宗内弟子,就算吴药师有千万个不情愿,也要硬着头皮为其医治不可。”
“你的意思是说,小贱人背着的那个人,并非是我宗门弟子?而这个人,正是暗中伤我的那一个?”
胸前带血的女子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好啊,你个小贱人,竟然伙同他宗弟子欺辱同门!我现在就去禀报给吴药师,看吴药师不扒了她的皮!”
披头散发的女子窘相全无,重新换上恶毒的嘴脸,咬牙切齿,恨不能杀阮妙妙而后快。
“慢着!”胸前带血的女子再次制止,“师姐糊涂了,那人被小贱人窝藏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只能说他隐藏的极好。你若是告之吴药师,以吴药师那性子,必定大摇大摆的前往问罪,到时候打草惊蛇,我们岂不功亏一篑。”
披头散发的女子恍然大悟,问道:“那以师妹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胸前带血的女子阴笑道:“告诉邢堂,邢堂弟子精于暗查之道,由她们出手,最为合适不过。而且那小贱人一旦落入邢堂之手,岂不是比落入吴药师手里更加大快人心!”
披头散发的女子面相森然,桀桀笑道:“还是师妹想得周到。”
……
夜色已深,药园尽头,也是整个龙隐宗的边缘之地,再往外走,天寒地冻,与龙隐宗之内截然分明。
谷平迎风而立,身后立着小虚空兽。
“就是这里吗?”小虚空兽晃晃脑袋,开口问道。
谷平点了点头,缓缓将手探出,似是被什么东西阻隔,半空中立时荡漾出层层涣散的炫彩波纹,而这波纹起处,便是龙隐宗的护宗大阵。叹道:“护宗大阵果然玄妙,肉眼不可查探,却能将宗门内外隔离开来。”掌心试着发力,除了让炫彩波纹更加激烈之外,护宗大阵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心中同时产生疑问,这么牢不可破的护宗大阵,自己当初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既然主意已定,那就开始吧。”小虚空兽又道。
谷平沉默不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去天遥地远,下次再回到这里,也不知是多少年月以后的事情。那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明明还期待着能够再次见到自己,可除了小木屋内的一应物事,自己什么都没能给她留下。
今日清晨,阮妙妙离去之后,谷平着实纠结了好一阵子。阮妙妙在药园受尽欺凌,无亲无故,自己一路走来又何尝不是如此,或许正是这种相同的际遇,让二人变得惺惺相惜起来。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该说离别的时候,还是要说出口。
思来想去,一番苦苦挣扎之后,谷平终于坚定了自己的心意,自己必须马上离开!现在离开,总比以后离不开要好。况且自己身负重任,在那个目标实现之前,平白放弃也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就这么想着,谷平没有再等到阮妙妙归来,只在日头刚刚西陲之时,便简单整理一下,启程出发。
龙隐宗地势奇特,总体坐落于一座山谷之内,然而山中有谷,谷中有山,着实是一方灵气氤氲的修行圣地。
对整个药园而言,能与外界直接相通的地方,也就只有眼前这么一处,其余之地,出了护宗大阵的覆盖范围,要么面对的是悬崖峭壁,要么深入的是嶙峋险地,都不适合徒步行进。
此地乃是药园的边界,离阮妙妙的住处并不是太近,谷平一路走来,还要刻意躲避分散四处的药园弟子,是以到了此地之时,已是繁星满空,夜色浓厚。
幽幽将目光收回,谷平神色变得坚定,沉声道:“帮我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