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色足够亮了以后,众人各自披着用气囊的蒙皮做成的简易雨衣,和最低限度的轻装就出发了。
雨原上众人的队伍被拉成了长列,由最高大的巴卡尔担任领航者,无论是谁,抬起头都能看到那个高大而宽阔的脊背在雨中毫不迟疑的前进着,于是各自不安的心情都能平复一些。
如果众人只是平民的话,那么尤利塞斯和修斯都是安抚他们接下来的旅途很简单,以此来降低众人的心理压力,但是问题是在座的所有人,除了天青以外都是和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所以我认为你们应该有权利获知真相。”
在出发前,所有人围成一圈,中间放着一张帕萨帝国的简易地图,修斯看过所有人,然后开口说道。
“我推测我们应该在这个范围内。”
神父的指尖指在国土大致呈现出类似于腰果的形状的帕萨帝国的腰间,偏下的位置。他的指尖所指的位置,上下左右数厘米的范围内都没有任何的代表城市的名字,或是代表人造的建筑的符号。
——而这是一张全国地图,在这个尺度上哪怕一厘米的大小放到现实中也是惊人的距离。
“但是,现在的我们没有任何的食物储备,也没有办法联系上任何人。”
现场没有任何远程的通讯设备,也没有哪怕一名魔法师或神眷者——就是尤利塞斯主教也无法通过祈祷让圣光之神的神迹降临。
“所以决定我们接下来要向南走,南方有一条铁路,连通赛维浓镇与恩托内城塞,那里每天都会有许多的列车往返运输补给,我们需要坚持到那里,这是我和尤利塞斯主教和巴克尔队长商议后的结果,这是最近的一条路线;而且因为我们的实际降落的方位并不准确,找到一条‘线’的铁路总比找到一个‘点’的城镇要简单。”
“这场没有任何食物补给的旅程会坚持一个星期,也可能会更长,因为因为饥饿,我们的运动能力会进一步的下降,所以这会让我们需要忍受更长时间的饥饿。”
“但是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别无选择。
修斯点了点头,再次看向了众人。
有人点头,有人沉思,有人面露绝望。
他回头看向了尤利塞斯,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他转回了头,然后张开了嘴:
“那么我宣布——现在出发。”
裸脚只差一公分就达到两米的巴克尔是众人中最高大的一个,也是饭量最大的一个,所以在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感觉饥饿的人;不过即使如此,分发给他的那半块巧克力仍然被他放在外套的口袋里,隔绝了和体温的直接接触。
——其实飞艇上没有储备任何的应急食品,那些巧克力是从船长的私人柜子中找到的,本来是船长准备送给她的女儿的礼物。
船长的女儿很喜欢这种苦而香的,来自精灵的国家的小点心;如果这场旅途没有意外的话,这些巧克力最终会在船长下次轮休的时候被他亲手交到那个有点胖的小女孩的……母亲的手里。
他曾经跟自己说过自己女儿的顽皮和贪吃,还说过他在外面执行任务带回来的各国的点心总是会被她飞快的吃光,那个胖胖的小姑娘总是学不会对自己的嘴巴加以节制。
自己还记得他每次提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的时候,脸上洋溢出的幸福的笑。
“她们是圣光之神赐给我的天使!”
他经常用天使来称呼自己的家人。
在回忆着,于是巴克尔的脸上为了让同僚重新振作起来而露出的微笑消失了。
而和巴克尔并肩走着的是尤利塞斯主教。
巴克尔并不是异端裁判所的成员,他只对真理局而不是异端裁判所负责——他是真理局外派给异端裁判所的外勤试验蒸汽骑士小队的队长,他跟随修斯小队的主要目的是出外勤的时候顺便在一线环境中测试装备,本质上他只是一个测试人员,因而他的很多一线经验并不丰富。
此时此刻,虽然看起来是巴克尔在带着尤利塞斯前进,但是实际上是尤利塞斯在拽着巴克尔的方向。
——即使带着指北针,巴克尔也没有办法很好的带路。
两人的后面是巴卡尔的三个手下,他们也是真理局外派给异端裁判所的,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根本不需要这么强的火力与防御。
而后跟着的是两个机组成员,他们整支队伍中战斗力最差的两人,所以需要放在队伍的中间进行保护。
然后是天青和修斯神父,天青作为这次任务的最主要的目标,绝对不能丢失,而修斯神父作为经验丰富的外勤人员所以负责对天青进行直接看管,因此两人需要在一起。
最后是三名惩戒修士,此刻在蒸汽骑士全部拉胯了的情况下,这些性质与秘密警察类似的惩戒修士反而成了在场的所有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人,这让亚当斯、勃朗特、还有佩德,都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位的感觉。
“队长……我们能活下去吗?”
听到自己背后的声音,巴克尔瞬间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然后回头望向了自己的队员:
波普·沃克。
和惩戒修士那帮忠诚与圣光然后干就完事了的大老粗不一样,真理局号称就算是看大门的都有个学位证明,而正式的成员更不可能连个看大门的都不如,所以多了一段上学的经历后,自己的队员的平均年龄比惩戒修士的小队要大上一大圈。
波普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是他的神情和看起来才十六七的亚当斯类似,都是那种怯生生的,一看就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的类型;不过至少亚当斯看起来还比较的有勇气,而此刻波普的脸上能够看到的只有害怕;银边的圆框眼镜后的目光是退缩的,畏缩的。
“当然,为什你会这么想?”
尤利塞斯看了巴克尔一眼,而后者抬了一下手。
——需要帮忙吗?我专业的。
——我自己就可以。欧了~
巴克尔的手轻轻放下,兜帽下的表情很是玩味,看着名为波普的青年。
“我……我做不到……我忍受不了,我真的忍受不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这么长时间的饿,我真的,我,我真的撑不下去的……我……”
波普在摇着头,然后眼睛中就开始泛起了水光,不过那水光完全被兜帽和雨幕完全遮掩,只剩下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了巴克尔的耳朵里,这让巴克尔本来就低落的心情变得更加低沉了。
“也许……也许……也许诺斯大师活下来,而不是我,这样会更好一点。”
巴卡尔停下脚步了,然后他抬起头,望向了被兜帽的帽檐遮盖住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憋在肺里好几秒之后才缓缓的吐出。
“所以,诺斯机械师用自己换来了你的存活,你就这么用一句轻描淡写的一句‘早知道他不如别救我了’来报答他的是吗?”